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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卷 兩納聘方成秦與晉

更新时间:2021-01-29 13:20:37

兩納聘方成秦與晉

文士既多贗鼎,佳人亦有虛名。求凰未解綺琴聲,那得相如輕信。選婿固非容易,擇妻更費推評。閨中果系女長卿,一笑何妨面訂。

右調《西江月》從來夫婦配合,百年大事。雖有美妾,不如美妻﹔雖有多才之妾,不如多才之妻。但娶妾的容你自選,容你面試,娶妻的卻不容你自選,不容你面試,止憑著媒婆之口。往往說得麗似王嬙、豔如西子,及至娶來,容貌竟是平常﹔說得敏如道韞、慧似班姬,及至娶來,胸中竟是無有。只為天下有這一等名過其實、虛擅佳人聲譽的,便使真正佳人反令人疑他未必是佳人。譬如真正才子被冒名的混亂了,反令人疑他未必是才子。這豈不是極天冤枉!如今待在下說個不打誑語的媒人,不怕面試的妻子,自己不能擇婿有人代他擇婿的婦翁,始初被人冒名、終能自顯其名的女婿與眾官聽。

話說南宋高宗時,浙江臨安府富陽縣,有個員外,姓隨名育寶,號珠川,是本縣一個財主。生一女兒,小字瑤姿,儀容美麗,姿性聰明,拈針刺繡,作賦吟詩,無所不妙。他的女工是母親郗氏教的。他的文墨卻是母舅郗樂教的。那郗樂號少伯,做秀才時曾在姐夫家處館,教女甥讀書。後來中了進士,官授翰林承旨,因見國步艱難,仕途危險,便去官歸家,絕意仕進。他也生一女,名喚嬌枝,年紀與瑤姿差不多,只是才貌一些不及。兩個小姐到十一二歲時,俱不幸母親死了。再過了兩三年,已是十五歲,卻都未有姻事。郗公對珠川道:「小女不過中人之姿,容易擇配。若我那甥女姿才蓋世,須得天下有名才子方配得他。我聞福建閩縣有個少年舉人,叫做何嗣薪,是當今第一個名士。因自負其才,要尋個與他一樣有才的佳人為配,至今尚未婚娶。惜我不曾識荊,未知可能名稱其實。我想臨安府城乃帝都之地,人物聚會。況來年是會試之年,各省舉子多有先期赴京者。我欲親到臨安,訪求才俊,替甥女尋個佳偶,姊丈意下如何?」珠川道:「若得如此,極感大德。我是個不在行文墨的人,擇婿一事須得老舅主張方妙。」說罷,便去女兒頭上取下一支金鳳釵來,遞與郗公,道:「老舅若有看得入眼的,便替我受了聘。這件東西便作回聘之敬。」郗公收了鳳釵,說道:「既承見托,若有快婿,我竟聘定,然後奉復了。但甥女平日的製作,也須多付幾篇與我帶去。」珠川便教女兒將一卷詩稿送與母舅收了。當下郗公別過珠川,即日起身望臨安來。正是:

良臣擇主而事,良禽擇木而棲。

須知為女求婿,亦如為子求妻。

郗公來到臨安,作寓於靈隱寺中。寺裡有個僧官,法名雲閒,見郗公是個鄉紳,便慇懃接待,朝夕趨陪。一日,郗公與僧官閒話,偶見他手中所攜詩扇甚佳。取過來看時,上面寫著七言律詩一首,是賀他做僧官的詩。其詩曰:

華蓋重重貴有加,宰官即現比丘家。

青蓮香裡開朝署,紫竹叢中坐晚衙。

泛海曇摩何足羨,愛山支遁未堪誇。

空門亦有河陽令,閒看庭前雨好花。

後面寫著「右賀雲閒上人為僧官,錢塘宗坦題」。郗公看了大贊道:「此詩詞意清新,妙在句句是官,又句句是僧。真乃才子之筆。我兩日到西湖閒步,那一處酒樓茶館沒有遊客題詞?

就是這裡靈隱寺中各處壁上,也多有時人題詠。卻未曾有一篇當意的。不想今日在扇頭見此一首絕妙好詩。不但詩好,只這一筆草書也寫得龍蛇飛舞。我問你,這宗坦是何等樣人?」

僧官道:「是錢塘一個少年秀才,表字宗山明。」郗公道:「可請他來一會。」僧官道:「他常到寺中來的。等他來時,當引來相見。」

次日,郗公早膳華,正要同僧官出寺閒行。只見一個少年,飄巾闊服,踱將進來。僧官指道:「這便是宗相公。」郗公忙邀入寓所,敘禮而坐。說起昨日在雲師扇頭得讀佳詠,想慕之極。宗坦動問郗公姓名,僧官從旁代答了。宗坦連忙鞠躬道:「晚生不知老先生在此,未及具刺晉謁。」郗公問他青春幾何,宗坦道:「二十歲了。」郗公問曾畢姻否,宗坦答說:

「尚未。」郗公又問幾時游庠的,宗坦頓了一頓,方答道:「上年游庠的。」說罷,便覺面色微紅。郗公又提起詩中妙處,與他比論唐律,上下古今,宗坦無甚回言,惟有唯唯而已。郗公問他平日喜讀何書,本朝詩文當推何人為首,宗坦連稱「不敢」,如有羞澀之狀。遷延半晌,作別而去。

郗公對僧官道:「少年有才的往往浮露,今宗生深藏若虛,恂恂如不能語,卻也難得。我有頭親事,要替他做媒。來日面試他一首詩,若再與扇上詩一般,我意便決。」僧官聽了,便暗暗使人報知宗坦。宗坦便托僧官預先套問面試的題目。看官聽說:原來扇上這首詩是宗坦倩人代作的,不是他真筆。那宗坦貌若恂恂,中懷欺詐,平日專會那移假借,哄騙別人。往往抄那人文字,認做自己的,去哄這人﹔又抄這人文字,認做自己的,去哄那人。所以外邊雖有通名,肚裡實無一字。你道僧官何故與他相好?只為他幼時以龍陽獻媚,僧官也與他有染的。故本非秀才,偏假說他是秀才,替他裝幌,欺誑遠方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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