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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卷 俏梅香傳香結良緣

更新时间:2021-01-29 13:20:10

所以鬱悶填胸,病上加病,不曾睡得幾日,就嗚呼了。起先要為悅已者容,不意反憎已者死。

七郎歿了丑妻,只當眼中去屑,那裡暢快得了,少不得把以前的大話又從新說起,思想:「這一次續弦,定要娶個傾域絕色,使通國之人贊美,方才洗得前羞。通國所贊者,只有那兩位女子,料想不能全得,只要娶他一位,也就可以誇示眾人。不但應了如今的口,連以前的話都不至落空。那戲文上面的正生,自然要讓我做,豈止不填花面而已哉!」算計完了,就隨著朋友去查訪佳人的姓字。訪了幾日,並無音耗。

不想在無心之際遇著一個轎夫,是那日抬他回去的,方才說了姓名。原來不是別個,就是裴七郎未娶之先與他許過婚議的。一個是韋家小姐,一個是侍妾能紅,都還不曾許嫁。

說話的,你以前敘事都敘得入情,獨有這句說話講脫節了。既是梅香、小姐,那日湖邊相遇,眾人都有眼睛,就該識出來了,為何彼時不覺,都說是一班游女,兩位佳人,直到此時方才查訪得出?

看官有所不知。那一日湖邊遇雨,都在張皇急遽之時,論不得尊卑上下,總是並肩而行﹔況且兩雙玉手同執了一把雨蓋,你靠著我,我挨著你,竟像一朵並頭蓮,辨不出誰花誰葉。所以眾人看了,竟像同行姊妹一般。及至查問起來,那說話的人決不肯朦朧答應,自然要分別尊卑,說明就裡。眾人知道,就愈加贊羨起來,都說:「一分人家生出兩件至寶,況是一主一婢,可謂奇而又奇!」

這個梅香反大小姐兩歲,小姐二八,他已二九。原名叫做桃花,因與小姐同學讀書,先生見他資穎出眾,相貌可觀。

將來必有良遇,恐怕以「桃花」二字見輕於人,說他是婢子,故此告過主人,替他改了名字,叫做能紅,依舊不失桃花之意,所謂「桃花能紅能白」也。

七郎訪著根蒂,就不覺顛狂起來,說:「我這頭親事若做得成,不但娶了嬌妻,又且得了美妾,圖一得二,何等便宜!

這頭親事又不是劈空說起,當日原有成儀的,如今要復前約,料想沒甚疑難。」就對父母說知,叫他重溫舊好。

裴翁因前面的媳婦娶得不妥,大傷兒子之心,這番續弦,但憑他自家做主,並不相拗,原央舊時的媒妁過去說親。韋翁聽見個「裴」字,就高聲發作起來,說:「他當日愛富嫌貧,背了前議,這樣負心之輩,我恨不得立斬其頭,剜出心肝五臟拿來下酒,還肯把親事許他!他有財主做了親翁,佳人做了媳婦,這一生一世用不著貧賤之交,糟糠之婦了,為甚麼又來尋我?莫說我這樣女兒不愁沒有嫁處,就是折腳爛腿、耳聾眼瞎沒有人要的,我也拚得養他一世,決不肯折了餓氣,嫁與仇人!落得不要講起!」媒人見他所說的話是一團道理,沒有半句回他。只得賠罪出門,轉到裴家,以前言奉復。

裴翁知道不可挽回,就勸兒子別娶。七郎道:「今生今世不得與韋小姐成親,寧可守義而死。就是守義而死,也不敢盡其天年,只好等他一年半載,若還執意到底,不肯許諾,就當死於非命,以贖前愆!」

父母聽了此言,激得口呆目定,又向媒人下跪,求他勉力周全。媒人無可奈何,只得又去傳說。韋翁不見,只叫妻子回覆他。婦人的口氣,更比男子不同,竟是帶講帶罵說:

「從來慕富嫌貧是女家所做之事,那一本戲文小說不是男家守義,女家背盟?他如今倒做轉來,卻像他家兒子是天下沒有的人,我家女兒是世間無用之物!如今做親幾年,也不曾見他帶挈丈人丈母做了皇親國戚﹔我這個沒用女兒,倒常有舉人進士央人來說親,只因年貌不對,我不肯就許。像他這樣才郎還選得出。叫他醒一醒春夢,不要思量!」說過這些話,就指名道姓咒罵起來,比《王婆罵雞》更加熱鬧。媒人不好意思,只得告別而行,就絕口回覆裴翁,叫他斷卻癡想。

七郎聽了這些話,一發愁悶不已,反覆思量道:「難道眼見的佳人,許過的親事,就肯罷了不成?照媒人說來,他父母的主意是立定不移的了,但不知小姐心上喜怒若何?或者父母不曾讀書,但拘小忿,不顧大體,所以這般決裂。他是個讀書明理之人,知道『從一而終』是婦人家一定之理,當初許過一番,就有夫妻之義,矢節不嫁,要歸原夫,也未可料。待我用心打聽,看有甚麼婦人常在他家走動,拚得辦些禮物去結識他,求他在小姐跟前探一探動靜。若不十分見絕,就把『節義』二字去掀動他。小姐肯許,不怕父母不從。死灰復燃,也是或有之事。」主意定了,就終日出門打聽。聞得有個女工師父叫做俞阿媽,韋小姐與能紅的繡作是他自小教會的,住在相近之處,不時往來﹔其夫乃學中門斗,七郎入泮之年,恰好派著他管路,一向原是相熟的。

七郎問著此人,就說有三分機會了。即時備下盛禮,因其夫而謁其妻,求他收了禮物,方才啟齒。把當日改娶的苦衷與此時求親的至意,備細陳述一番,要他瞞了二人,達之閨閣。俞阿媽道:「韋小姐是端莊不過的人,非禮之言無由入耳。別樣的話,我斷然不敢代傳,獨有『節義』二字是他喜聞樂聽的、待我就去傳說。」七郎甚喜,當日不肯回家,只在就近之處坐了半日,好聽回音。

俞阿媽走入韋家,見了小姐,先說幾句閒言,然後引歸正路,照依七郎的話一字不改,只把圖謀之意變做攛掇之詞。

小姐回覆道:「阿媽說錯了。『節義』二字原是分拆不開的,有了義夫才有節婦,沒有男子不義責婦人以守節之禮。他既然立心娶我,就不該慕富嫌貧,悔了前議。既悔前議,就是恩斷義絕之人了,還有甚麼瓜葛?他這些說話,都是支離矯強之詞,沒有一分道理。阿媽是個正人,也不該替他傳說。」俞阿媽道:「悔盟別娶之事,是父母逼他做的,不乾自己之事,也該原宥他一分。」韋小姐道:「父母相逼,也要他肯從,同是一樣天倫,難道他的父母就該遵依,我的父母就該違拗不成?四德三從之禮,原為女子而設,不曾說及男人,如今做男子的倒要在家從父,難道叫我做婦人的反要未嫁從夫不成?

一發說得好笑!」俞阿媽道:「婚姻之事,執不得古板,要隨緣法轉的。他起初原要娶你,後來惑於媒灼之言,改娶封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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