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繁体)

第三十卷 賣油郎獨佔花魁

更新时间:2021-01-29 13:19:48

「韓府裡來接公子的。」

秦重已知韓公子夜來留宿,此時還未曾別。重複轉身到一個飯店之中,吃了些見成茶飯,又坐了一回,方才到王家探信。只見門前轎馬已自去了。進得門時,王九媽迎著便道:

「老身得罪,今日又不得工夫了。恰才韓公子拉去東莊賞早梅。

他是個長嫖,老身不敢違拗。聞得說來日還要到靈隱寺訪個棋師賭棋哩。齊衙內又來約過兩三次了。這是我家房主,又是辭不得的。他來時或三日五日的住了去,連老身也定不得個日子。秦小官,你真個要嫖,只索耐心再等幾時。不然,前日尊賜,分毫不動,要便奉還。」秦重道:「只怕媽媽不作成,若還遲中無失,就是一萬年,小可也情願等著。」九媽道:

「恁地時,老身便好主張。」

秦重作別,方欲起身,九媽又道:「秦小官人,老身還有句話:你下次若來討信,不要早了。約莫申牌時分,有客沒客,老身把個實信與你。倒是越晏些越好。這是老身的妙用,你休錯怪。」秦重連聲道:「不敢,不敢。」

這一日,秦重不曾做買賣,次日,整理油擔,挑往別處去生理,不走錢塘門一路。每日生意做完,傍晚時分,就打扮齊整,到王九媽家探信。只是不得工夫,又空走了一月有餘。

那一日是十二月十五,大雪方霽,西風過後,積雪成冰,好不寒冷,卻喜地下乾燥。秦重做了大半日買賣,如前妝扮,又去探信。王九媽笑容可掬,迎著道:「今日你造化,已是九分九釐了。」秦重道:「這一釐是欠著什麼?」九媽道:「這一釐麼?正主兒還不在家。」秦重道:「可回來麼?」九媽道:今日是俞太尉家賞雪,筵席就備在湖船之內。俞內尉是七十歲的老人家,風月之事,已自沒分,原說過黃昏送來。你且到新人房裡吃杯燙風酒,慢慢的等他。」秦重道:「煩媽媽引路。」

王九媽引著秦重,彎彎曲曲,走過許多房頭,到一個所在,不是樓房,卻是個平屋三間,甚為高爽。左一間是丫鬟個空房,一般有 榻桌椅之類,卻是備官鋪的﹔右一間是花魁娘子臥室,鎖著在那裡﹔兩傍又有耳房。中間客座,上面掛一幅名人山水﹔香幾上博山古洞銅爐,燒著龍涎香餅﹔兩旁書桌,擺設些古玩﹔壁上貼許多詩稿。秦重愧非文人,不敢細看。心中想道:「外房如此整齊,內室鋪陳,必然華麗。

今夜盡我受用,十兩一夜,也不為多。」九媽讓秦小官坐於客位,自己主位相陪。

少頃之間,丫鬟掌燈過來,抬下一張八仙桌兒,六碗時新果子,一架攢盒,佳餚美醞,未曾到口,香氣撲鼻。九媽執杯相功道:「今日眾小女都有客,老身只得自陪。請開懷暢飲幾杯。」

秦重酒量本不高,況兼正事在心,只吃半杯。吃了一會,便推不飲。九媽道:「秦小官想餓了?且用些飯,再吃酒。」丫鬟捧著雪花白米飯一吃一添。放於秦重面前,就是一盞雜和湯。鴇兒量高,不用飯,以酒相陪。秦重吃了一碗就放。九媽道:「夜長哩,再請些。」秦重又添了半碗。丫鬟提個行燈來說:「浴湯熱了,請客官洗浴。」

秦重原是洗過澡來的,不敢推托,只得又到浴堂,肥皂香湯,洗了一遍。重複穿衣入坐。九媽命撤去肴盒,用暖鍋下酒。此時黃昏已絕,昭慶寺裡的鐘都撞過了。美娘尚未回來:

玉人何處貪歡耍?等得情郎望眼穿。

常言道:「等人心急。」秦重不見婊子回家,好生氣悶。卻被鴇兒夾七夾八說些風話勸勸酒,不覺又過了一更天氣。只聽外面熱鬧鬧的,卻是花魁娘子回家。丫鬟先來報了,九媽連忙起身出迎,秦重也離座而立。只見美娘吃得大醉,侍女扶將進來。到於門首,醉眼朦朧,看見房中燈燭輝煌,杯盤狼藉,立住腳,問道:「誰在這裡吃酒?」九媽道:「我兒,便是我向日與你說的秦小官人。他心中慕你多時的,送過禮來,因你不得工夫,耽擱他一月有餘了。你今日幸而得空,做娘的留他在此伴你。」美娘道:「臨安郡中並不聞說起有什麼秦小官人,我不去接他。」轉身便走。九媽雙手打開,即忙攔住道:「他是個志誠好人,娘不誤你。」

美娘只得轉身,才跨進房門,抬頭一看,那人有些面善,一時醉了,急切叫不出來,便道:「這個人我認得他的,不是有名稱的子弟,接了他,被人笑話。」九媽道:「我兒,這是湧金門內開緞鋪的秦小官人。當初我們住在湧金門時,想你也曾會過,故此面善,你莫識認錯了?做娘的見他來意至誠,一時許了他,不好失信。你看做娘的面上,胡亂留他一晚。做娘的曉得不是了,明日卻與你陪禮。」一頭說,一頭推著美娘的肩頭向前。美娘拗媽媽不過,只得進房相見。正是:

千般難出虔婆口,萬般難脫虔婆手。

饒君縱有萬千般,不如跟著虔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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