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繁体)

第二十四卷 東廊僧招魔陷囹圉

更新时间:2021-01-29 13:19:41

東廊僧招魔陷囹圉

詩云:

參成世界總遊魂,錯認訛聞各有因。

最是天公施巧處,眼花歷亂使人渾。

話說天下的事,惟有天意最深,天機最巧。人居世間,總被他顛顛倒倒,就是那空幻不實,境界偶然。人一個眼花錯認了,明白是無端的,後邊照應將來,自有一段緣故在內,真是人所不測,唐朝牛僧孺任伊闕縣尉,時有東洛客張生應進士舉,攜文往謁。至中路遇暴雨雷雹,日已昏黑,去店尚遠。

傍著一株大樹下,且歇,少傾雨定,月色微明,就解鞍放馬,與僮僕宿於路側。困倦已甚,一齊昏睡。良久,張生朦朧覺來,見一物長數丈,形如夜叉,正在那裡吃那匹馬。張生驚得魂不附體,不敢則聲,伏在草中,只見把馬吃完了。又取那頭驢去嘓啅嘓啅地吃了。將次吃完,就把手去扯他從奴一人過來,提著兩足扯裂開來。張生見吃動了人,怎不心慌?只得硬掙起來,狼狽逃命。那件怪物隨後趕來,叫呼罵詈。張生只是亂跑,不敢回頭,約勾跑了一里來路,漸漸不聽得後面聲響。往前走去,遇見一個大冢,冢邊立著一個女人。張生慌忙之中,也不管是什麼人,連呼「救命!」女人問道:

「為著甚事?」張生把剛才的事說了。女人道:「此間是個古冢,內中空無一物,後有一孔,郎君可避在裡頭。不然性命難存。」

說罷,女子也不知那裡去了。張生就尋冢孔,投身而入。冢內甚深,靜聽外邊,已不見什麼聲響。自道避在此,料無事了。須臾望去冢外,月色轉明,忽聞冢上有人說話響。張生又懼怕起來,伏在冢內不動。只見冢外推將一物進孔中來,張生只聞得血腥氣,黑中看去,月光照著明白,乃是一個死人,頭已斷了。正在驚駭,又見是推一個進來。連推了三四個才住,多是一般的死人,以後沒得推進來了。就聞冢上人嘈雜道:「金銀若干,錢物若干,衣服若干。」張生方才曉得是一班強盜了,不敢吐氣,伏著聽他。只見那為頭的道:「某件與某人,某件與某人。」連唱了來人的姓名,又有嫌多嫌少的道:

「分得不均勻。」相爭論的,半日方散去。張生曉得外邊無人了,堆了許多死屍,好不懼怕!欲要出來,又被死屍塞住孔口,轉動不得。沒奈何只得蹲在裡頭,等天明瞭。再去靜想方才所聽唱的姓名,忘失了些,還記得五六個,把來念熟了。

等著天亮起來。

話說那失盜的鄉村裡,一伙人各執器械來尋盜跡。到了冢旁,見滿冢是血,就圍住了,掘將開來。所殺之人,皆在冢內。落後見了張生是個活人,喊道:「還有個強盜,落在裡頭。」就把繩捆將起來。張生道:「我是個舉子,不是賊。」眾人道:「既不是賊,緣何在此冢內?」張生把昨夜的事一一說了。眾人那裡肯信,道:「必是強盜殺人送屍到此,偶墮其內的。不要聽他胡講!」眾人你住我不住的亂來踢打,張生只得叫苦。內中有老成的道:「私下不要亂打,且送到縣裡去。」一伙人望著縣裡來,正行之間,只見張生的從人驢馬鞍駝盡到。

張生見了,吃驚道:「我昨夜見的是什麼來?如何馬驢從奴俱在?」那從人見張生被縛住在人叢中,也驚道:「昨夜在路旁困倦,睡著了,及到天明不見了郎君,故此尋來,如何被這些人如此窘辱?」張生把昨夜話對從人說了一遍,從人道:

「我們一覺好睡,從不曾見個甚的,怎麼有如此怪異?」鄉裡這伙人道:「可見是一鏟胡話,明是劫盜,敢這些人,都是一黨?」並不肯放鬆一些,送到縣裡。縣裡牛公卻是舊相識,見張生被鄉人 縛而來,大驚道:「緣何如此?」張生把前話說了,牛公叫快放了 ,請起來細問昨夜所見。張生道:「劫盜姓名,小生還記得幾個。在冢上分散的衣物數目,小生也多聽得明白。」牛公取筆請張生一一寫出,按名捕捉,人贓俱獲,沒有一個逃得脫的。乃知張生夜來所見夜叉吃啖趕逐之景,乃是冤魂不散,鬼神幻出一段怪異,逼那張生伏在冢中,方得默記劫盜姓名,使他逃不得。此天意假於張生以擒盜,不是正合著小子所言眼花錯認,也自有緣故的話。而今更有個眼花錯認了,弄出好些冤業因果來,理不清身子的,更為可駭可笑。正是: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冤業隨身,終須還帳。

這話也是唐時的事,山東沂州之西,有個名山,孤拔聳峭,迥出眾峰,周圍三十里,並無人居。貞元初年,有兩個僧人,到此山中,喜歡這個境界幽僻,正好清修,不惜清苦,滿山取枯樹椏枝,在大樹之間,搭起一間柴棚來。兩個同坐在內,精勤禮念,晝夜不輟。四遠村落聞知,各各喜舍資財佈施,來替他兩個構造屋宇,不上旬月之間,立成一個院子。

兩僧尤加慤勵,遠近皆來欽仰,一應齋供,多自日逐有人來給與。兩僧各住一廊,在佛前共禱,咒願誓不下山,只在院中持齋,必祈修成無上菩提正果。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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