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奇观(繁体)

第十六卷 風流客苦償風流債

更新时间:2021-01-29 13:19:33

「我與楊二郎交好,情同夫妻,時刻也閒不得的。今被丈夫知道,必然防備得緊,怎得像意?不如私下與他商量,卷了些家財,同他逃了去他州外府,自由自在的快活。豈不是好?」

藏在心中。一日看見徐德出去,便約了楊二郎密商此事。楊二郎道:「我此間又沒甚牽帶,大姐肯同我去,要走就走。只是到外邊去,須要有些本錢,才好養得口活。」莫大姐道:

「我把家裡細軟盡數捲了去,怕不也過幾時。等住定身子,慢慢生發做活就是。」楊二郎道:「這個就好了。一面收拾起來,得便再商量走道兒罷了。」莫大姐道:「說與你了,待我看著機會,揀個日子,悄悄約你走路。你不要走漏了消息!」楊二郎道:「知道。」兩個趁空處,又做了一點點事,千吩萬咐而去。

徐德歸來幾日,看見莫大姐神思撩亂,心不在焉的光景。

又訪知楊二郎仍來走動。恨著道:「等我一時撞著了,怕不斲他兩段。」莫大姐聽見,私下教人遞信與楊二郎,目下切不要到門前來露影。自此楊二郎不敢到徐家左近來。莫大姐切切在心,只思量和他那裡去了便好,已此心不在徐家,只礙著丈夫一個眼中釘了。大凡女人心一野,自然七顛八倒,如癡如呆,有頭沒腦,說著東邊,認著西邊,沒情沒緒的。況且楊二郎又不得來,茶裡飯裡多是他,想也想癡了。因是悶得不耐煩,問了丈夫,同了鄰舍兩三個婦女們約了要到獄廟裡燒一柱香。此時徐德曉得這婆娘不長進,不該放他出去才是。

卻是此人直性,心裡道:「這幾時拘系得緊了,看他恍恍惚惚,莫不生出病來。便等他外邊去散散。」北方風俗,女人出去,只是自行,男子自有勾當,不大肯跟隨走的。當下莫大姐自同一伙女伴,帶了紙馬酒盒抬著轎,飄飄逸逸的出門去了。只因此一去,有分交:

閨中佚女,竟留煙月之場﹔枕上情人,險作囹圄之鬼。直待海清終見底,方令盆復得還光。

且說齊化門外有一個倬峭的子弟,姓鬱名盛,生性淫蕩,立心刁鑽,專一不守本分,勾搭良家婦女,又喜討人便宜,做那昧心短行的事。他與莫大姐是姑舅之親,一嚮往來,兩下多有些意思,只是不曾得便,未上得手。鬱盛心裡是一樁欠事,時常記念的。一日在自己門前閒立,只見幾乘女轎抬過。

他窺頭探腦去看那轎裡抬的女眷,恰好轎簾隙處,認得是徐家的莫大姐。看了轎上掛著紙錢,曉得是獄廟進香﹔又有閒的挑著盒擔,乃是女眷們游耍吃酒的。想道:「我若廝趕著他們去,閒蕩一番,不過插得些寡趣,落得個眼飽,沒有實味。

況有別人家女眷在裡頭,便插趣也有好些不便。不若我整治些酒饌,在此等莫大姐轉來。我是親眷人家,邀他進來,打個中火,沒人說得。亦且莫大姐盡是貪杯高興。十分有情的,必不推拒。那時趁著酒興營勾他,不怕他不成這事。好計,好計。」即時奔往熱鬧衚衕,只揀可口的魚肉葷肴,榛松細果,買了若多,撮弄得齊齊整整。正是:

安排撲鼻芳香餌,專等鯨鯢來上鉤。

卻說莫大姐同了一班女伴到廟裡燒過了香,各處去游耍,挑了酒盒,野地上隨著好坐處,即便擺著吃酒。女眷們多不十分大飲,無非吃下三數杯,曉得莫大姐量好,多來勸他。莫大姐並不推辭,拿起杯來就吃就乾,把帶來的酒吃得罄盡,已有了七八分酒意。天色將晚,然後收拾傢伙上轎抬回。回至鬱家門前,鬱盛瞧見,忙至莫大姐轎前施禮道:「此是小人家下,大姐途中口渴了,可進裡面告奉一茶。」莫大姐醉眼朦朧,見了鬱盛是表親,又是平日調得情慣的,忙叫住轎,走出轎來,與鬱盛萬福道:「原來哥哥住在這裡。」鬱盛笑容滿面道:

「請大姐裡面坐一坐去。」莫大姐帶著酒意,踉踉蹌蹌的跟了進門。別家女眷,曉得徐家轎子有親眷留住,各自先去了。徐家的轎夫住在門口等候。莫大姐進得門來,鬱盛邀至一間房中,只見酒果肴饌,擺得滿桌。莫大姐道:「什麼道理?要哥哥這們價費心。」鬱盛道:「難得大姐在此經過,一杯淡酒,聊表寸心而已。」鬱盛是有意的,特地不令一個人來伏侍,只是一身陪著,自己斟酒極盡慇懃相勸。正是:

茶為花博士,酒是色媒人。

莫大姐本是已有酒的,更加鬱盛慢橹搖船捉醉魚,靦覥著面龐央求不過,又吃了許多,酒力發作,也斜了雙眼,淫興勃然到來,丟眼色,說風話。鬱盛挨在身邊同坐了,將著一杯酒,你呷半口,我呷半口,又噙了一口,勾著脖子度將過去。莫大姐接過嚥下去了,就把舌頭伸過口來,鬱盛咂了一回,彼此春心蕩漾,偎抱到 中,褪下小衣,弄將起來。

一個醉後掀騰,一個醒中摩弄。醉的如迷花之夢蝶﹔醒的似彩蕊之狂蜂。醉的一味興濃,擔承愈勇﹔醒的半兼趣勝,玩視偏真。此貪彼愛不同情,你醉我醒皆妙境。

兩人戰到間深之處,莫大姐(刪去一百四十六字)說的話多是對楊二郎的話,鬱盛原曉得楊二郎與他相厚的,明明是醉裡認差了。鬱盛道:「尀耐這浪淫婦!你只記得心上人,我且將計就計,餂他說話,看他說什麼來?」就接口道:「我怎生得同你一處去快活?」莫大姐道:「我前日與你說的,收拾了些家私,和你別處去過活,一向不得空。便今秋分之日,那天殺的進城上去,有那衙門裡勾當,我與你趁那晚走了罷。」

鬱盛道:「走不脫卻怎麼?」莫大姐道:「你端正下船兒,一搬下船邊界夜搖了去。等他城上出來知得,已此趕不著了。」鬱盛道:「夜晚間把什麼為暗號?」莫大姐道:「你在門外拍拍手掌,我裡頭自接應你。我打點停當好幾時了,你不要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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