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腰應讓當時好,繡帶驚看漸漸長。
平日也是無聊無賴。自那日請陸仲含時,他在屏風後蹴來蹴去看他,見他丰神秀爽,言語溫雅,暗想:「他外貌已是如此,少年進學,內才畢竟也好,似這樣人可是才貌兩絕了。
只不知我父親今日揀,明日擇,可得這樣個人麼?」以此十分留意。
自謝老上年喪了妻,中饋之事,俱是芳卿管。那芳卿備得十分精潔,早晚必取好天池松蘿苦茗與他。那陸仲含道他家好清的,也是常事,並不問他,芳卿倒向丫頭彩菱問道:
「先生曾道這茶好麼?」彩菱道:「這先生是村的,在那廂看了這兩張紙,鳴鳴的,有時拿去便吃,有時擱做冰冷的,何曾把眼睛去看一看青的、黃的,把鼻子聞一聞香的不香的。」芳卿道:「癡丫頭,這他是一心在書上,是一個狠讀書秀才。」彩菱道:「狠是狠的,來這一向,不曾見他笑一笑。」芳卿道:
「你不曉的,做先生要是這樣。若是對著這頑皮,與他戲顛顛的,便沒怕懼了。這也是沒奈何,那一個少年不要頑耍風月的?」彩菱道:「這樣說起來是假狠了。」
處館數月,芳卿嘗時在樓上調絲弄竹,要引動他,不料陸仲含少年老成得緊,卻似不聽得般,並不在彩菱、謝鵬面前問一聲是誰人吹彈。那芳卿見他之光景,道他至誠可托終身,偏要來惹他,父親不在時,常到小坐憩邊彩花來頑耍,故意與彩菱大驚小怪的,使他得知。有時,直到他環洞門外,聽他講書。仲含卻不走出來。即或撞著,避嫌,折身轉了去。謝鵬要來說姐姐時,自娘沒後,都是姐姐看管,不敢惹他﹔卻又書講不出時,又虧姐姐把竊聽的教道他,他也巴不得姐姐來聽。芳卿又要顯才,把自己做就的詩,假做父親的,叫兄弟拿與他看。那陸仲含道:「這詩是戴了紗帽,或是山人墨客做的,我們儒生只可用心在八股頭上。脫有餘工,當博通經史,若這些吟詩作賦,彈琴著棋,多一件是添一件累,不可看他。」謝鵬一個掃興而止。芳卿道:「怎小小年紀,這樣腐氣!」幾番要寫封情書著彩菱送去,又怕兄弟得知﹔要自乘他歸省時到房中留些詩句,又恐怕被他人或父親到館中看見,不敢。
一日,又到書房中來聽講書,卻見他窗外曬著一雙紅鞋兒,正是陸仲含的。芳卿道:「看他也是好華麗的人,怎不耽風月。」忙回房中寫了首詩道:
日倚東牆盼落暉,夢魂夜夜繞書幃。
何緣得遂生平願,化作鸞鳥相對飛。
叫彩菱道:「你與我將來藏在陸相公鞋內,不可與大叔見。」又怕彩菱哄他又自隨著他,遠遠的看他藏了方轉。
綺閣痛形孤,牆東有子都。
深心憐只鳳,寸緘托雙鳧。
又著彩菱借茶名色,來看動靜。那彩菱看見天色陰,故意道一句:「天要下雨了!」只見陸仲含走出來,將鞋子彈了兩彈,正待收拾,卻見鞋內有一幅紙在,扯出來時,上面是一首詩。他看了又看,想道:「這筆仗柔媚,一定是個女人做的,怎落在我鞋內?」拿在手中想了幾回也援筆寫在後首道:
陰散閒庭墜晚暉,一經披玩靜垂幃。
有琴怕作相如調,寄語孤凰別向飛。
一時高興寫了,又想道:「我詩是拒絕他的,卻不知是何人作,又倩何人與他,留在書中,反覺不雅。」竟將來扯得粉碎。彩菱在窗外張見,忙去回覆。
芳卿已在那邊等信,道:「怎麼了?」彩菱道:「我在那邊等了半日,不見動靜,被我哄道天雨了,他卻來收這鞋子,見了詩兒,復到房中,一頭走,一頭點頭播腦,輕輕的讀,讀了半日,也在紙上寫了幾句,後邊又將來扯碎了。想是做姐姐不過,故此扯壞。」芳卿道:「他扯是惱麼?」彩菱道:「也不歡喜,也不惱。」芳卿道:「他若是無情的,一定上手扯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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