鬢挽烏雲,眉彎新月。肌凝瑞雪,臉襯朝霞。袖中玉筍尖尖,裙下金蓮窄窄。雅淡梳妝偏有韻,不施脂粉自多姿。便數盡滿院名姝,總輸他十分春色。
玉姐偷看公子,眉清目秀,面白唇紅,身段風流,衣裳清楚,心中也是暗喜。當下玉姐拜了公子。老鴇就說:「此非貴客坐處,請到書房小敘。」公子相讓,進入書房,果然收拾得精緻,明窗淨幾,古畫古爐。公子卻無心細看,一心只對著玉姐。鴇兒幫襯,教女兒捱著公子肩下坐了,吩咐丫鬟擺酒。王定聽見擺酒,一發著忙,連聲催促三叔回去。老鴇丟個眼色與丫頭:「請這大哥到房裡吃酒。」翠香、翠紅道:
「姐夫請進房裡,我和你吃盅喜酒。」王定本不肯去,被翠紅二人,拖拖拽拽扯進去坐了。甜言美語,勸了幾杯酒。初時還是勉強,以後吃得熱鬧,連王定也忘懷了,索性放落了心,且偷快樂。
正飲酒中間,聽得傳語公子叫王定。王定忙到書房,只見杯盤羅列,本司自有答應樂人,奏動樂器。公子開懷樂飲。
王定走近身邊,公子附耳低言:「你到下處取二百兩銀子,四匹尺頭,再帶散碎銀二十兩,到這裡來。」王定道:「三叔要這許多銀子何用?」公子道:「不要你閒管。」王定沒奈何,只得到下處,開了皮箱,取出五十兩元寶四個,並尺頭、碎銀,再到本司院,說:「三叔有了。」公子看也不看,都教送與鴇兒,說:「銀兩、尺頭,權為令愛初會之禮﹔這二十兩碎銀,把做賞人雜用。」王定只道公子要討那三姐回去,用許多銀子。
聽說只當初會之禮,嚇得舌頭吐出三寸。卻說鴇兒一見許多東西,就叫丫頭轉過一張空桌。王定將銀子、尺頭放在桌上,鴇兒假意謙讓一回,叫玉姐:「我兒,拜謝了公子。」又說:
「今日是王公子,明日就是王姐夫了。」叫丫頭收了禮物進去。
「小女房中還備得小酌,請公子開懷暢飲。」公子與玉姐肉手相攙,同至香房,只見圍屏小桌,果品珍饈,俱已擺設完備。
公子上坐,鴇兒自彈弦子,玉堂春清唱侑酒,弄得三官骨松筋癢,神蕩魂迷。王定見天色晚了,不見三官動身,連催了幾次。丫頭受鴇兒之命,不與他傳,王定又不得進房,等了一個黃昏,翠紅要留他宿歇,王定不肯,自回下處去了。公子直飲到二鼓方散。玉堂春慇懃伏侍公子上 ,解衣就寢,不在話下。
天明,鴇兒叫廚下擺酒煮湯,自進香房,叫一聲:「王姐夫,可喜可喜。」丫頭、小廝都來磕頭。公子吩咐王定每人賞銀一兩。翠香、翠紅各賞衣服一套,折釵銀三兩。王定早晨本要來接公子回寓,見他撒漫使錢,有不然之色。公子暗想:
「在這奴才手裡討針線,好不爽利,索性將皮箱搬到院裡,自家便當。」鴇兒見皮箱來了,愈加奉承。真個朝朝寒食,夜夜元宵,不覺住了一個多月。老鴇要生心科派,設一大席酒,搬戲演樂,專請三官、玉姐二人赴席。鴇子舉杯敬公子說:「王姐夫,我女兒與你成了夫婦,地久天長,凡家中事務,望乞扶持。」那三官心裡只怕鴇子心裡不自在,看那銀子猶如糞土,憑老鴇說謊,欠下許多債負,都替他還。又打若干首飾酒器,做若干衣服,又許他改造房子。又造百花樓一座,與玉堂春做臥房。隨其科派,件件許了。正是: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急得家人王定手足無措,三回五次,催他回去。三官初時含糊答應,以後逼急了,反將王定痛罵。王定沒奈何,只得倒求玉姐勸他。玉姐素知虔婆利害,也來苦勸公子,道:
「『人無千日好,花有幾日紅?』你一日無錢,他翻了臉來,就不認得你。」三官此時手內還有錢鈔,那裡信他這話。王定暗想:「心愛的人還不聽他,我勸他則甚?」又想:「老爺若知此事,如何了得!不如回家報與老爺知道,憑他怎麼裁處,與我無干。」王定乃對三官說:「我在北京無用,先回去吧!」三官正厭王定多管,巴不得他開身,說:「王定,你去時,我與你十兩盤費,你到家中稟老爺,只說帳未完,三叔先使我來問安。」玉姐也送五兩,鴇子也送五兩。王定拜別三官而去。
正是: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
且說三官被酒色迷住,不想回家。光陰似箭,不覺一年。
亡八、淫婦,終日科派。莫說上頭,做生,討粉頭,買丫鬟,連亡八的壽壙都打得到。三官手內財空。亡八一見無錢,凡事疏淡,不照常答應奉承。又住了半月,一家大小作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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