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都已拿到。
喬太守舉目看時,玉郎姐弟,果然一般美貌,面龐無二。
劉璞卻也人物俊秀,慧娘豔麗非常。暗暗欣羨道:「好兩對青年兒女!」心中便有成全之意。乃問孫寡婦:「因甚將男作女,哄騙劉家,害他女兒?」孫寡婦乃將婦婿病重,劉秉義不肯更改吉期,恐怕誤了女兒終身,故把兒子妝去沖喜,三朝便回。
是一時權宜之策。不想劉秉義卻教女兒陪臥,做出這事!喬太守道:「原來如此!」問劉公道:「當初你兒子既是病重,自然該另換吉期。你執意不肯,卻主何意?假若此時依了孫家,那見得女兒有此醜事?這都是你自起釁端,連累女兒。」劉公道:「小人一時不合聽了妻子說話,如今悔之無及。」喬太守道:「胡說!你是一家之主,卻聽婦人言語。」又喚玉郎、慧娘上去說:「孫潤,你以男假女,已是不該。卻又奸騙處女,當得何罪?」玉郎叩頭道:「小人雖然有罪,但非設意謀求,乃是劉親母自遣其女陪伴小人。」喬太守道:「他因為不知你是男子,故令他陪伴,乃是美意。你怎不知推卸?」玉郎道:
「小人也曾苦辭,怎奈堅執不從。」喬太守道﹔「論起法來,本該打一頓板子才是。姑念你年紀幼小,又系兩家父母釀成,權且饒恕。」玉郎叩頭泣謝。喬太守又問慧娘:「你事已做錯,不必說起。如今還是要歸裴氏?要歸孫潤?實說上來。」慧娘哭道:「賤妾無媒苟合,節行已虧,豈可更事他人。況與孫潤恩義已深,誓不再嫁。若爺爺必欲判離,賤妾即當自盡。決無顏苟活,貽笑他人。」說罷,放聲大哭。喬太守見他情詞真懇,甚是憐惜,且喝過一邊,喚裴九老吩咐道:「慧娘本該斷歸你家。但已失身孫潤,節行已虧。你若娶回去,反傷門風,被人恥笑,他又蒙二夫之名,各不相安。今判與孫潤為妻,全其體面。令孫潤還你昔年聘禮。你兒子另自聘婦罷。」裴九老道:「媳婦已為醜事,小人自然不要。但孫潤破壞我家婚姻,今原歸於他,反周全了姦夫淫婦,小人怎得甘心!情願一毫原聘不要,求老爺斷媳婦另嫁別人,小人這口氣也還消得一半。」喬太守道:「你既已不願娶他,何苦又作此冤家!」劉公亦稟道:「爺爺,孫潤已有妻子,小人女兒豈可與他為妾?」喬太守初時只道孫潤尚無妻子,故此斡旋。見劉公說已有妻,乃道:「這卻怎麼處?」對孫潤道:「你既有妻子,一發不該害人閨女了!如今置此女於何地?」玉郎不答應。喬太守又道:
「你妻子是何等人家?可曾過門麼?」孫潤道:「小人妻子是徐雅女兒,尚未過門。」喬太守道:「這等易處了。」叫道:「裴九,孫澗原有妻未娶。如今他既得了你媳婦,我將他妻子斷償你的兒子,消你之忿。」裴九老道:「老爺明斷,小人怎敢違逆?但恐徐雅不肯。」喬太守道:「我作了主,誰敢不肯!你快回家引兒子過來。我差人去喚徐雅帶女兒來當堂匹配。」裴九老忙即歸去,將兒子裴政領到府中。徐雅同女兒,也喚到了。喬太守看時,兩家男女卻也相貌端正,是個對兒,乃對徐雅道:「孫潤因誘了劉秉義女兒,今日判為夫婦。我今作主,將你女兒配與裴九兒子裴政,限即日三家俱便婚配回報。如有不伏者,定行重治。」徐雅見太守作主,怎敢不依,俱各甘伏。喬太守援筆判道:
弟代姊嫁,姑伴嫂眠,愛婦愛子,情在理中。一雌一雄,變出意外。移乾柴近烈火,無怪其燃﹔以美玉配明珠,適獲其偶。孫氏子因姊而得婦,摟處子不用逾牆﹔劉氏婦因嫂得夫,懷吉士初非炫玉。相悅為婚,禮以義起。所厚者薄,事可權宜。使徐雅別婿裴九之兒,許裴政改娶孫郎之配。奪人婦人亦奪其婦,兩家恩怨、總息風波。獨樂樂不若與人樂,三對夫妻,各諧魚水。人雖兑換,十六兩原只一斤﹔
親是交門,五百年決非錯配。以愛及愛,伊父母自作冰人﹔非親是親,我官府權為月老。已經明斷,各赴良期。
喬太守寫畢,叫押司當堂朗誦與眾人聽了。眾人無不心服,各各叩頭稱謝。喬太守在庫上支取喜紅六段,叫三對夫妻披掛起來,喚三起樂人,三頂花花轎兒,抬了三位新人。新郎及父母,各自隨轎而出。此事鬧動杭州府都說好個行方便的太守。人人誦德,個個稱賢。自此各家完婚之後,都無話說。李都管本欲唆孫寡婦,裴九老兩家與劉秉義講嘴,鷸蚌相持,自己漁人得利。不期太守不予處分,反作成了孫玉郎一段良緣。街坊上當做一件美事傳說,不以為丑。他心中甚是不樂。未及一年,喬太守又取劉璞、孫潤,都做了秀才,起送科舉。李都管自知慚愧,安身不牢,反躲避鄉居。後來劉璞、孫潤同榜登科,俱任京職,仕途有名,扶持裴政亦得了官職。一門親眷,富貴非常。劉璞官直至龍圖閣學士。連李都管家宅反歸於劉氏。刁鑽小人,亦何益哉!後人有詩,單道李都管為人不善,以為後戒。詩云:
為人忠厚為根本,何苦刁鑽欲害人!
不見古人卜居者,千金只為買鄉鄰。
又有一詩,單誇喬太守此事斷得甚好:
鴛鴦錯配本前緣,全賴風流太守賢。
錦被一 遮盡丑,喬公不枉叫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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