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元年,宿州刺史李直臣坐赃当死,直臣赂中贵人为之申理,僧孺坚执不回。 穆宗面喻之曰:“直臣事虽僭失,然此人有经度才,可委之边任,朕欲贷其法。” 僧孺对曰:“凡人不才,止于持禄取容耳。帝王立法,束缚奸雄,正为才多者。禄 山、硃泚以才过人,浊乱天下,况直臣小才,又何屈法哉?”上嘉其守法,面赐金 紫。二年正月,拜户部侍郎。三年三月,以本官同平章事。
初,韩弘入朝,以宣武旧事,人多流言,其子公武以家财厚赂权幸及多言者, 班列之中,悉受其遗。俄而父子俱卒,孤孙幼小,穆宗恐为厮养窃盗,乃命中使至 其家,阅其宅簿,以付家老。而簿上具有纳赂之所,唯于僧孺官侧硃书曰:“某月 日,送牛侍郎物若干,不受,却付讫。”穆宗按簿甚悦。居无何,议命相,帝首可 僧孺之名。
敬宗即位,加中书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封奇章子,邑五百户。十二月,加金 紫阶,进封郡公、集贤殿大学士、监修国史。
宝历中,朝廷政事出于邪幸,大臣朋比。僧孺不奈群小,拜章求罢者数四。帝 曰:“俟予郊礼毕放卿。”及穆宗祔庙郊报后,又拜章陈退,乃于鄂州置武昌军额, 以僧孺检校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鄂州刺史、武昌军节度、鄂岳蕲黄观察 等使。江夏城风土散恶,难立垣墉,每年加板筑,赋青茆以覆之。吏缘为奸,蠹弊 绵岁。僧孺至,计茆苫板筑之费,岁十余万,即赋之以专,以当苫筑之价。凡五 年,墉皆甃葺,蠹弊永除。属郡沔州与鄂隔江相对,虚张吏员,乃奏废之,以其所 管汉阳、汶川两县隶鄂州。文宗即位,就加检校吏部尚书,凡镇江夏五年。
太和三年,李宗闵辅政,屡荐僧孺有才,不宜居外。四年正月,召还,守兵部 尚书、同平章事。
五年正月,幽州军乱,逐其帅李载义。文宗以载义输忠于国,遽闻失帅,骇然, 急召宰臣谓之曰:“范阳之变奈何?”僧孺对曰:“此不足烦圣虑。且范阳得失, 不系国家休戚,自安、史已来,翻覆如此。前时刘总以土地归国,朝廷耗费百万, 终不得范阳尺帛斗粟入于天府,寻复为梗。至今志诚,亦由前载义也,但因而抚之, 俾扞奚、契丹不令入寇,朝廷所赖也。假以节旄,必自陈力,不足以逆顺治之。” 帝曰:“吾初不祥,思卿言是也。”即日命中使宣慰。寻加门下侍郎、弘文馆大学 士。
六年,吐蕃遣使论董勃义入朝修好。俄而西川节度李德裕奏,吐蕃维州守将悉 怛谋以城降。德裕又上利害云:“若以生羌三千,出戎不意,烧十三桥,捣戎之腹 心,可以得志矣。”上惑其事,下尚书省议,众状请如德裕之策。僧孺奏曰:“此 议非也。吐蕃疆土,四面万里,失一维州,无损其势。况论董勃义才还,刘元鼎未 到,比来修好,约罢戍兵。中国御戎,守信为上,应敌次之,今一朝失信,戎丑得 以为词。闻赞普牧马茹川,俯于秦、陇。若东袭陇坂,径走回中,不三日抵咸阳桥, 而发兵枝梧,骇动京国。事或及此,虽得百维州,亦何补也。”上曰:“然。”遂 诏西川不内维州降将。僧孺素与德裕仇怨,虽议边公体,而怙德裕者以僧孺害其功, 谤论沸然,帝亦以为不直。其年十二月,检校左仆射、兼平章事、扬州大都督府长 史、淮南节度副大使、知节度事。
时中尉王守澄用事,多纳纤人,窃议时政,禁中事密,莫知其说。一日,延英 对宰相,文宗曰:“天下何由太平,卿等有意于此乎?”僧孺奏曰:“臣等待罪辅 弼,无能康济,然臣思太平亦无象。今四夷不至交侵,百姓不至流散;上无淫虐, 下无怨讟;私室无强家,公议无壅滞。虽未及至理,亦谓小康。陛下若别求太平, 非臣等所及。”既退至中书,谓同列曰:“吾辈为宰相,天子责成如是,安可久处 兹地耶?”旬日间,三上章请退,不许。
会德裕党盛,垂将入朝,僧孺故得请。上既受左右邪说,急于太平,奸人伺其 锐意,故训、注见用。数年之间,几危宗社,而僧孺进退以道,议者称之。
开成初,搢绅道丧,阍寺弄权,僧孺嫌处重籓,求归散地,累拜章不允,凡在 淮甸六年。
开成二年五月,加检校司空,食邑二千户,判东都尚书省事、东都留守、东畿 汝都防御使。
僧孺识量弘远,心居事外,不以细故介怀。洛都筑第于归仁里。任淮南时,嘉 木怪石,置之阶廷,馆宇清华,竹木幽邃。常与诗人白居易吟咏其间,无复进取之 怀。
三年九月,征拜左仆射,仍令左军副使王元直赍告身宣赐。旧例,留守入朝, 无中使赐诏例,恐僧孺退让,促令赴阙。僧孺不获已入朝。属庄恪太子初薨,延英 中谢日,语及太子,乃恳陈父子君臣之义,人伦大经,不可轻移国本。上为之流涕。 是时宰辅皆僧孺僚旧,未尝造其门。上频宣召,托以足疾。久之,上谓杨嗣复曰: “僧孺称疾,不任趋朝,未可即令自便。”四年八月,复检校司空、兼平章事、襄 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加食邑至三千户。辞日,赐觚、散、樽、杓等金银古器, 令中使喻之曰:“以卿正人,赐此古器,卿且少留。”僧孺奏曰:“汉南水旱之后, 流民待理,不宜淹留。”再三请行,方允。
武宗即位,就加检校司徒。会昌二年,李德裕用事,罢僧孺兵权,征为太子少 保,累加太子少师。大中初卒,赠太子太师,谥曰文贞。
僧孺少与李宗闵同门生,尤为德裕所恶。会昌中,宗闵弃斥,不为生还。僧孺 数为德裕掎摭,欲加之罪,但以僧孺贞方有素,人望式瞻,无以伺其隙。德裕南迁, 所著《穷愁志》,引里俗犊子之谶以斥僧孺。又目为“太牢公”,其相憎恨如此。 僧孺二子:蔚、。
蔚,字大章,十五应两经举。太和九年,复登进士第。三府辟署为从事,入朝 为监察御史。大中初,为右补阙,屡陈章疏,指斥时病。宣宗嘉之,曰:“牛氏子 有父风,差慰人意。”寻改司门员外郎,出为金州刺史,入拜礼、吏二郎中。以祀 事准礼,天官司所掌班列,有恃权越职者,蔚奏正之,为时权所忌,左授国子博士, 分司东都。逾月,权臣罢免,复征为吏部郎中,兼史馆修撰,迁左谏议大夫。咸通 中,为给事中,延英谢日,面赐金紫。蔚封驳无避,帝嘉之。逾岁,迁户部侍郎, 袭封奇章侯,以公事免。岁中复本官,历工、礼、刑三尚书。咸通末,检校兵部尚 书、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在镇三年。时中官用事,急于贿赂。属徐方用兵, 两中尉讽诸籓贡奉助军,蔚尽索军府之有三万端匹,随表进纳。中官怒,即以神策 将吴行鲁代还。及黄巢犯阙,乃自京师奔遁,避地山南,拜章请老,以尚书左仆射 致仕。卒,累赠太尉。子循、徽。
徽,咸通八年登进士第,三佐诸侯府,得殿中侍御史,赐绯鱼。入朝为右补阙, 再迁吏部员外郎。乾符中,选曹猥滥,吏为奸弊,每岁选人四千余员。徽性贞刚, 特为奏请。由是铨叙稍正,能否旌别,物议称之。
巢贼犯京师,父蔚方病,徽与其子自扶篮舆,投窜山南。阁路险狭,盗贼纵横, 谷中遇盗,击徽破首,流血被体,而捉舆不辍。盗苦迫之,徽拜之曰:“父年高疾 甚,不欲骇动。人皆有父,幸相垂恤。”盗感之而止。及前谷,又逢前盗,相告语 曰:“此孝子也。”即同举舆,延于其家,以帛封创,饘饮奉蔚。留之信宿,得达 梁州。故吏感恩,争来奔问。时僖宗已幸成都,徽至行朝拜章,乞归侍疾。已除谏 议大夫,不拜。谓宰相杜让能曰:“愿留兄循在朝,以当门户,乞侍医药。”时循 为给事中,丞相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