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列传·卷三十八

更新时间:2021-03-03 06:24:42

  ○韦思谦 子承庆 嗣立

  陆元方 子象先

  苏瑰 子颋

  韦思谦,郑州阳武人也。本名仁约,字思谦,以音类则天父讳,故称字焉。其 先自京兆南徙,家于襄阳。举进士,累补应城令,岁余调选。思谦在官,坐公事微 殿,旧制多未叙进。吏部尚书高季辅曰:“自居选部,今始得此一人,岂以小疵而 弃大德。”擢授监察御史,由是知名。尝谓人曰:“御史出都,若不动摇山岳,震 慑州县,诚旷职耳。”时中书令诸遂良贱市中书译语人地,思谦奏劾其事,遂良左 授同州刺史。及遂良复用,思谦不得进,出为清水令。谓人曰:“吾狂鄙之性,假 以雄权,触机便发,固宜为身灾也。大丈夫当正色之地,必明目张胆以报国恩,终 不能为碌碌之臣保妻子耳。左肃机皇甫公义检校沛王府长史,引思谦为同府仓曹, 谓思谦曰:“公岂池中之物,屈公为数旬之客,以望此府耳。”累迁右司郎中。

  永淳初,历尚书左丞、御史大夫。时武候将军田仁会与侍御史张仁祎不协而诬 奏之。高宗临轩问仁祎,仁祎惶惧,应对失次。思谦历阶而进曰:“臣与仁祎连曹, 颇知事由。仁祎懦而不能自理。若仁会眩惑圣聪,致仁祎非常之罪,即臣亦事君不 尽矣。请专对其状。”辞辩纵横,音旨明暢,高宗深纳之。思谦在宪司,每见王公, 未尝行拜礼。或劝之,答曰:“雕鹗鹰鹯,岂众禽之偶,奈何设拜以狎之?且耳目 之官,固当独立也。”初拜左丞,奏曰:“陛下为官择人,非其人则阙。今不惜美 锦,令臣制之,此陛下知臣之深,亦微臣尽命之秋。”振举纲目,朝廷肃然。

  则天临朝,转宗正卿,会官名改易,改为司属卿。光宅元年,分置左、右肃政 台,复以思谦为右肃政大夫。大夫旧与御史抗礼,思谦独坐受其拜。或以为辞,思 谦曰:“国家班列,自有差等,奈何以姑息为事耶?”垂拱初,赐爵博昌县男,迁 凤阁鸾台三品。二年,代苏良嗣为纳言。三年,上表告老请致仕。许之,仍加太中 大夫。永昌元年九月,卒于家,赠幽州都督。二子:承庆、嗣立。

  承庆,字延休。少恭谨,事继母以孝闻。弱冠举进士,补雍王府参军。府中文 翰,皆出于承庆,辞藻之美,擅于一时。累迁太子司议郎。仪凤四年五月,诏皇太 子贤监国。时太子颇近声色,与户奴等款狎,承庆上书谏曰:

  臣闻太子者,君之贰,国之本也。所以承宗庙之重,系亿兆之心,万国以贞, 四海属望。殿下以仁孝之德,明睿之姿,岳峙泉渟,金贞玉裕。天皇升殿下以储副, 寄殿下以监抚,欲使照无不及,恩无不覃,百僚仰重曜之晖,万姓闻瀳雷之响。

  夫君无民,无以保其位;人非食,无以全其生。故孔子曰:“百姓足,君孰与 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自顷年已来,频有水旱,菽粟不能丰稔,黎庶自致 煎穷。今夏亢阳,米价腾踊,贫窭之室,无以自资,朝夕遑遑,唯忧馁馑。下人之 瘼,实可哀矜,稼穑艰难,所宜详悉。天皇所以垂衣北极,殿下所以守器东宫,为 天下之所尊,得天下之所利者,岂唯上玄之幽赞,亦百姓之力也。百姓危,则社稷 不得独安。百姓乱,则帝王不能独理。故古之明君,饱而知人饥,温而知人寒,每 以天下为忧,不以四海为乐。今关、陇之外,凶寇凭凌,西土编甿,凋丧将尽,干 戈日用,烽柝荐兴,千里有劳于馈粮,三农不遑于稼穑。殿下为臣为子,乃国乃家。 为臣在于竭忠,为子期于尽孝。在家不可以自逸,在国不可以自康。一物有亏,圣 上每留神念;三边或梗,殿下岂不兢怀。况当养德之秋,非是任情之日。

  伏承北门之内,造作不常,玩好所营,或有烦费。倡优杂伎,不息于前,鼓吹 繁声,亟闻于外,既喧听览,且黩宫闱。兼之仆隶小人,缘此得亲左右,亦既奉承 颜色,能不恃托恩光。作福作威,莫不由此,不加防慎,必有愆非。傥使微累德音, 于后悔之何及?《书》云:“不作无益害有益。”此皆无益之事,固不可耽而悦之。

  臣又闻“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是知高危不可不 慎,满溢不可不持。《易》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敬慎之谓也。 在于凡庶,参守而行之,犹可以高振声华,坐致荣禄。况殿下有少阳之位,有天挺 之姿,片善而天下必闻,小能而天下咸服,岂可不为尽善尽美之道,以取可大可久 之名哉!伏愿博览经书以广其德,屏退声色以抑其情。静默无为,恬虚寡欲,非礼 勿动,非法不言。居处服玩,必循节俭;畋猎游娱,不为纵逞。正人端士,必引而 亲之;便僻侧媚,必斥而远之。使惠声溢于远近,仁风翔于内外,则可以克享终吉, 长保利贞,为上嗣之称首,奉圣人之鸿业者矣。

  又尝为《谕善箴》以献太子。太子善之,赐物甚厚。承庆又以人之用心,多扰 浊浮躁,罕诣冲和之境,乃著《灵台赋》以广其志,辞多不载。

  调露初,东宫废,出为乌程令,风化大行。长寿中,累迁凤阁舍人,兼掌天官 选事。承庆属文迅捷,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草。寻坐忤大臣旨,出为沂 州刺史。未几,诏复旧职,依前掌天官选事。久之,以病免,改授太子谕德。后历 豫、虢等州刺史,颇著声绩,制书褒美。长安初,入为司仆少卿,转天官侍郎,兼 修国史。承庆自天授以来,三掌天官选事,铨授平允,海内称之。寻拜凤阁侍郎、 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仍依旧兼修国史。神龙初,坐附推张易之弟昌宗失实,配流岭 表。时易之等既伏诛,承庆去巾解带而待罪。时欲草赦书,众议以为无如承庆者, 乃召承庆为之。承庆神色不挠,援笔而成,辞甚典美,当时咸叹服之。岁余,起授 辰州刺史,未之任,入为秘书员外少监,兼修国史。寻以修《则天实录》之功,赐 爵扶阳县子,赉物五百段。又制撰《则天皇后纪圣文》,中宗称善,特加银青光禄 大夫。俄授黄门侍郎,仍依旧兼修国史,未拜而卒。中宗伤悼久之,乃召其弟相州 刺史嗣立令赴葬事,仍拜黄门侍郎,令继兄位,其见用如此。赠秘书监,谥曰温。 子长裕,膳部员外郎。

  嗣立,承庆异母弟也。母王氏,遇承庆甚严,每有杖罚,嗣立必解衣请代,母 不听,辄私自杖,母察知之,渐加恩贷,议者比晋从王祥、王览。少举进士,累补 双流令,政有殊绩,为蜀中之最。三迁莱芜令。会承庆自凤阁舍人以疾去职,则天 召嗣立谓曰:“卿父往日尝谓朕曰‘臣有两男忠孝,堪事陛下。’自卿兄弟效职, 如卿父言。今授卿凤阁舍人,令卿兄弟自相替代。”即日迁凤阁舍人。时学校颓废, 刑法滥酷,嗣立上疏谏曰:

  臣闻古先哲王立学官,掌教国子以六德、六行、六艺,三教备而人道毕矣。 《礼记》曰:“化人成俗,必由学乎。”学之于人,其用盖博。故立太学以教于国, 设庠序以化于邑,王之诸子、卿大夫士之子及国之俊选皆造焉。八岁入小学,十五 入太学。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是以教洽而化流, 行成而不悖。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学而成者也。

  国家自永淳已来,二十余载,国学废散,胄子衰缺,时轻儒学之官,莫存章句 之选。贵门后进,竞以侥幸升班;寒族常流,复因凌替弛业。考试之际,秀茂罕登, 驱之临人,何以从政?又垂拱之后,文明在辰,盛典鸿休,日书月至,因藉际会, 入仕尤多。加以谗邪凶党来俊臣之属,妄执威权,恣行枉陷,正直之伍,死亡为忧, 道路以目,人无固志,罕有执不挠之怀,殉至公之节,偷安苟免,聊以卒岁。遂使 纲领不振,请托公行,选举之曹,弥长渝滥。随班少经术之士,摄职多庸琐之才, 徒以猛暴相夸,罕能清惠自勖。使海内黔首,骚然不安,州县官僚,贪鄙未息,而 望事必循理,俗致康宁,不可得也。陛下诚能下明制,发德音,广开庠序,大敦学 校,三馆生徒,即令追集。王公已下子弟,不容别求仕进,皆入国学,服膺训典。 崇饰馆庙,尊尚儒师,盛陈奠菜之仪,宏敷讲说之会,使士庶观听,有所发扬,弘 奖道德,于是乎在。则四海之内,靡然向风,延颈举足,咸知所向。然后审持衡镜, 妙择良能,以之临人,寄之调俗。则官无侵暴之政,人有安乐之心,居人则相与乐 业,百姓则皆恋桑梓,岂复忧其逃散而贫窭哉!今天下户口,亡逃过半,租调既减, 国用不足。理人之急,尤切于兹。故知务学之源,岂唯润身进德而已?将以诲人利 国,可不务之哉!

  臣闻尧、舜之日,画其衣冠;文、景之时,几致刑措。历兹千载,以为美谈。 臣伏惟陛下睿哲钦明,穷神知化,自轩、昊已降,莫之与京。独有往之论法,或未 尽善,皆由主司奸凶,惑乱视听。寻而陛下圣察,具详之矣,然竟未能显其本源, 明其前事,令天下万姓识陛下本心,尚使四海多衔冤之人,九泉有抱痛之鬼。臣诚 愚暗,不识大纲,请为陛下始末而言其事。

  扬、豫之后,刑狱渐兴,用法之伍,务于穷竟,连坐相牵,数年不绝。遂使巨 奸大猾伺隙乘间,内苞豺狼之心,外示鹰鹯之迹,阴图潜结,共相影会,构似是之 言,成不赦之罪。皆深为巧诋,恣行楚毒,人不胜痛,便乞自诬,公卿士庶,连颈 受戮。道路籍籍,虽知非辜,而锻练已成,辩占皆合。纵皋陶为理,于公定刑,则 谓污宫毁柩,犹未塞责。虽陛下仁慈哀念,恤狱缓死,及览辞状,便已周密,皆谓 勘鞫得情,是其实犯,虽欲宽舍,其如法何?于是小乃身诛,大则族灭,相缘共坐 者,不可胜言。此岂宿构仇嫌,将申报复,皆图苟成功效,自求官赏。当时称传, 谓为罗织。其中陷刑得罪者,虽有敏识通材,被告言者便遭枉抑,心徒痛其冤酷, 口莫能以自明。或受诛夷,或遭窜殛,并甘心引分,赴之如归。故知弄法徒文,伤 人实甚。赖陛下特回圣察,昭然详究。周兴、丘勣之类,弘义、俊臣之徒,皆相次 伏诛,事暴遐迩,而朝野庆泰,若再睹阳和。且如仁杰、元忠,俱罹枉陷,被勘鞫 之际,亦皆已自诬。向非陛下至明,垂以省察,则菹醢之戮,已及其身,欲望输忠 圣代,安可复得!陛下擢而升之,各为良辅,国之栋干,称此二人。何乃前非而后 是哉?诚由枉陷与甄明尔。但恐往之得罪者多并此流,则向时之冤者其数甚众。昔 杀一孝妇,尚或降灾。而滥者盖多,宁无怨气!怨气上达则水旱所兴,欲望岁登, 不可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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