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此,天宝中,诏尚食朔望进食太庙,天子使中人侍祠,有司不与也。贞元十 二年,帝始诏朔望食,畀宗正、太常合供。于是彤与博士裴堪议曰:“礼,宗庙朔 望不祭,园寝则有之。贞观、开元间,在礼若令,不敢变古。天宝中,始有进食事, 殆王玙缘生事亡,用燕具亵馔,参渎礼荐,不可示远。传曰:‘祭非外至,生于心 者也。’是故圣人等牲牢,布笾豆,昆虫、草木可荐者,莫不咸在,所以享宗庙, 交神明,全孝敬也。洁膳羞,八珍百品,可嗜之馔,美膬甘旨,谓之亵味,所以燕 宾客,接人情,示慈惠也。是则荐与宴,圣人判为二物,不可乱也。今若熟饔而享, 非以异为敬之意。且祭不欲数,亦不欲疏,感时致享,以制中也。今园寝月二祭, 不为疏,庙岁五享,不为数,有司奉承,得尽其恭。若又加盛馔于朔望,是失礼之 中,有司不得尽其恭也。故王者稽古,弗敢以孝思之极而溢礼,弗敢以肴品之多而 剩味。愿罢天宝所增,奉园寝以珍,奉宗庙以礼,两得所宜。”帝曰:“是礼先帝 裁定,遽更之,其谓朕何?徐议其可。”而朔望食卒不废。
会昭陵寝宫为原火延燔,而客祭瑶台佛寺。又故宫在山上,乏水泉,作者惮劳, 欲即行宫作寝,诏宰相百官议。吏部员外郎杨于陵议曰:“园寝非三代制,自秦、 汉以来,附陵置寝,或远若迩,则无闻焉。韦玄成等议园陵,于兴废初无适语。且 寝宫所占,在柏城中,距陵不远,使诸陵之寝,皆有区限,故不可徙;若止柏城, 则故寝已燔,行宫已久,因以治饰,亦复何嫌?或曰:‘太宗创业,寝宫不辄易。’ 是不然。夫陵域宅神,神本静,今大兴荒废,嚣役密迩,非幽穸所安,改之便。” 彤曰:“先王建都立邑,不利则为之迁,况有故邪?今文寝灾,徙而宫之,非无故 也。神安于徙,因而建寝,于礼至顺。又它陵皆在柏城,随便营作,不越封兆,力 省易从。”帝重改先帝制,还宫山颠。
彤卒后,武宗会昌五年,诏京城不许群臣作私庙。宰相李德裕等引彤所议: “古制:庙必中门之外,吉凶皆告,以亲而尊之,不自专也。今俾立庙京外,不能 得其意于礼。宫之南九坊,三坊曰围外,地荒左,立庙无嫌;余六坊可禁。”诏不 许,听准古即居所立庙。
陈京,字庆复,陈宜都王叔明五世孙。父兼,为右补阙、翰林学士。京善文辞, 常衮称之,妻以兄子。擢进士第,迁累太常博士。
德宗在奉天,闻段秀实为贼所害,七日不朝。宰相以为“方多难时,不宜壅万 机,天下其谓何?”京曰:“丞相之言非也。夫褒大节,恤贤臣,天下所以安,况 卓卓特异者乎?”帝曰:“善。”还京师,擢左补阙。帝以卢巳为饶州刺史,京 与赵需、裴佶、宇文炫、卢景亮、张荐共劾:“巳辅政要位,大臣逾时月不得对, 百官懔懔常若兵在颈。陛下复用之,奸贼唾掌复兴。”帝不听。京等争尤确,帝大 怒,左右辟易,谏者稍引却。京正色曰:“需等毋遽退!”极道不可,以死请, 巳遂废。帝之立,迎访太后,久不得,意且怠。京密白:“第遣使物色以求。”帝 大悟,终代不敢置。
初,玄宗、肃宗既附室,迁献、懿二祖于西夹室,引太祖位东向。礼仪使于休 烈议:“献、懿属尊于太祖,若合食,则太祖位不得正,请藏二祖神主,以太宗、 中宗、睿宗、肃宗从世祖南向,高宗、玄宗从高祖北向。”禘祫不及二祖,凡十八 年。建中初,代宗丧毕,当大祫。京以太常博士上言:“《春秋》之义,毁庙之主 陈于太祖,未毁庙之主合食于祖,无毁庙迁主不享之言。唐家祀制与周异,周以后 稷为始封祖,而毁主皆在后稷下,故太祖东向,常统其尊。司马晋以高皇、太皇、 征西四府君为别庙,大禘祫则正太祖位,无所屈。别庙祭高、太以降,所以叙亲也。 唐家宜别为献、懿二祖立庙,禘祫则祭,太祖遂正东向位。德明、兴圣二帝,向已 有庙,则藏祔二祖为宜。”
诏百官普议。礼仪使、太子少师颜真卿曰:“今议者有三:一谓献、懿亲远而 迁,不当祫,宜藏主西室;二谓二祖宜祫食,与太祖并昭穆,阙东向位;三谓引二 祖祫禘,即太祖永不得全其始,宜以二主祔德明庙。虽然,于人神未厌也。景帝既 受命始封矣,百代不迁矣,而又配天,尊无与上,至禘祫时,蹔屈昭穆以申孝尊先, 实明神之意,所以教天下之孝也。况晋蔡谟等有成议,不为无据。请大祫享奉献主 东向,懿主居昭,景主居穆,重本尚顺,为万代法。夫祫,合也。有如别享德明, 是乃分食,非合食也。”时议者举然。于是还献、懿主祫于庙,如真卿议。
贞元七年,太常卿裴郁上言:“商、周以卨、稷为祖,上无余尊,故合食有序。 汉受命,祖高皇帝,故太上皇不以昭穆合食。魏祖武帝,晋祖宣帝,故高皇、处士、 征西等君,亦不以昭穆合食。景皇帝始封唐,唐推祖焉,而献、懿亲尽庙迁,犹居 东向,非礼之祀,神所不享。愿下群臣议。”于是太子左庶子李嵘等上言:“谨按 晋孙钦议:‘太祖以前,虽有主,禘祫所不及;其所及者,太祖后未毁已升藏于二 祧者,故虽百代及之。’献、懿在始封前,亲尽主迁,上拟三代,则禘祫所不及。 太祖而下,若世祖,则《春秋》所谓‘陈于太祖’者。汉议罢郡国庙,丞相韦玄成 议:‘太上皇、孝惠亲尽宜毁。太上主宜瘗于园,惠主迁高庙。’太上皇在太祖前, 主瘗于园,不及禘祫,献、懿比也。惠迁高庙,在太祖后,而及禘祫,世祖比也。 魏明帝迁处士主置园邑,岁时以令丞奉荐;东晋以征西等祖迁入西除,同谓之祧, 皆不及祀。故唐初下讫开元,禘祫犹虚东向位。洎立九庙,追祖献、懿,然祝于三 祖不称臣。至德时,复作庙,遂不为弘农府君主,以祀不及也。广德中,始以景皇 帝当东向位,以献、懿两主亲尽,罢祫而藏。颜真卿引蔡谟议,复奉献主东向,懿 昭景穆。不记谟议晋未尝用,而唐一王法容可准乎?臣等谓尝、禘、郊、社无二尊, 瘗、毁、迁、藏,各以义断。景皇帝已东向,一日改易,不可谓礼,宜复藏献、懿 二主于西室,以本《祭法》‘远庙为祧,去祧而坛,去坛而墠,坛、墠,有祷祭, 无祷止’之义。太祖得正,无所屈。”
吏部郎中柳冕等十二人议曰:“天子以受命之君为太祖,诸侯以始封之主为祖, 故自太祖、祖以下,亲尽迭毁。洎秦灭学,汉不暇礼,晋失宋因,故有连王庙之制, 有虚太祖之位。且不列昭穆,非所谓有序;不建迭毁,非所谓有杀;连王庙,非所 谓有别;虚太祖位,非所谓一尊。此礼所由废也。《传》曰:‘父为士,子为天子, 祭以天子,葬以士。’今献、懿二祖,在唐未受命时,犹士也。故高祖、太宗以天 子之礼祭之,而不敢奉以东向位。今而易之,无乃乱先帝序乎?周有天下,追王太 王、王季以天子礼;及其祭,则亲尽而毁。汉有天下,尊太上皇以天子之礼;及祭 也,亲尽而毁。唐家追王献、懿二祖以天子礼;及其祭也,亲尽而毁,复何所疑? 《周官》有先公之祧、先王之祧。先公迁主,藏后稷之庙,其周未受命之祧乎?先 王迁主,藏文、武之庙,其周已受命之祧乎?故有二祧,所以异庙也。今自献而下, 犹先公也;自景而下,犹先王也。请别庙以居二祖,则行周道,复古制,便。”
工部郎中张荐等请自献而降,悉入昭穆,虚东向位。司勋员外郎裴枢曰:“ 《礼》:‘亲亲故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收族故宗庙严,宗庙严故社稷 重。’太祖之上,复追尊焉,则尊祖之义乖。太庙之外,别祭庙焉,则社稷不重。 汉韦玄成请瘗主于园,晋虞喜请瘗庙两阶间。喜据左氏自证曰:‘先王日祭祖、考, 月祀曾、高,时享及二祧,岁祫及坛墠,终禘及郊宗石室,是谓郊宗之祖。’喜请 夹室中为石室以处之,是不然。何者?夹室所以居太祖下,非太祖上藏主所居。未 有卑处正、尊居傍也。若建石室于园寝,安迁主,采汉、晋旧章,祫禘率一祭,庶 乎《春秋》得变之正。”
是时,京以考功员外郎又言:“兴圣皇帝则献之曾祖,懿之高祖。以曾孙祔曾 高之庙,人情大顺也。”京兆少尹韦武曰:“祫则大合,禘则序祧。当祫之岁,常 以献东向,率懿而后以昭穆极亲亲。及禘,则太祖筵于西,列众主左右,于是太祖 不为降,献无所厌。”时诸儒以左氏“子齐圣,不先父食”,请迎献主权东向,太 祖暂还穆位。同官尉仲子陵曰:“所谓不先食者,丘明正文公逆祀。儒者安知夏后 世数未足时,言禹不先鲧乎?魏、晋始祖率近,始祖上皆有迁主。引《閟宫》诗, 则永閟可也。因虞主,则瘗园可也。缘远祧,则筑宫可也。以太祖实卑,则虚位可 也。然永閟与瘗园,臣子所不安。若虚正位,则太祖之尊无时而申。请奉献、懿二 祖迁于德明、兴圣庙为顺。或曰二祖别庙,非合食。且德明、兴圣二庙禘祫之年, 皆有荐飨,是已分食,奚独疑二祖乎?”
国子四门博士韩愈质众议,自申其说曰:“一谓献、懿二主宜永藏夹室,臣不 谓可。且礼,祫祭,毁主皆合食。今藏夹室,至祫得不食太庙乎?若二祖不豫,不 谓之合矣。二谓两主宜毁而瘗之,臣不谓可。礼,天子七庙、一坛、一墠,迁主皆 藏于祧,虽百代不毁。祫则太庙享焉。魏晋以来,始有毁瘗之议,不见于经。唐家 立九庙,以周制推之,献、懿犹在坛墠,可毁瘗而不禘祫乎?三谓二祖之主宜各迁 诸陵,臣不谓可。二祖享太庙二百年,一日迁之,恐眷顾依违,不即享于下国。四 谓宜奉主祔兴圣庙而不禘祫,臣不谓可。礼,‘祭如在’。景皇帝虽太祖,于献、 懿,子孙也。今引子东向,废父之祭,不可谓典。五谓献、懿宜别立庙京师,臣不 谓可。凡礼有降有杀,故去庙为祧,去祧为坛,去坛为墠,去墠为鬼,渐而远者, 祭益希。昔鲁立炀宫,《春秋》非之,谓不当取已毁之庙、既藏之主,复筑宫以祭。 今议正同,故臣皆不谓可。古者殷祖玄王,周祖后稷,太祖之上,皆自为帝。又世 数已远,不复祭之,故始祖得东向也。景皇帝虽太祖,于献、懿,子孙也。当禘祫, 献祖居东向位,景从昭若穆,是祖以孙尊,孙以祖屈,神道人情,其不相远。又常 祭众,合祭寡,则太祖所屈少,而所伸多。与其伸孙尊,废祖祭,不以顺乎?”
冕又上《禘祫议证》十四篇,帝诏尚书省会百官、国子儒官,明定可否。左司 郎中陆淳奏:“按《礼》及诸儒议,复太祖之位,正也。太祖位正,则献、懿二主 宜有所安。今议者有四:曰藏夹室,曰置别庙,曰各迁于园,曰祔兴圣庙。臣谓藏 夹室,则享献无期,非周人藏二祧之义;置别庙,论始曹魏,《礼》无传焉,司马 晋议而不用;迁诸园,乱宗庙之制。唯祔兴圣庙,禘若祫一祭,庶乎得礼。”帝依 违未决也。
十九年,将禘祭,京复奏禘祭大合祖宗,必尊太祖位,正昭穆。请诏百官议。 尚书左仆射姚南仲等请奉献、懿主祔德明、兴圣庙。鸿胪卿王权、申衍之曰:“周 人祖文王,宗武王,故《诗·清庙》章曰:‘祀文王也。’胡不言太王、王季?则 太王、王季而上,皆祔后稷,故清庙得祀文王也。太王、王季之尊,私礼也;祔后 稷庙,不敢以私夺公也。古者先王迁庙主,以昭穆合藏于祖庙。献、懿主宜祔兴圣 庙,则太祖东向得其尊,献、懿主归得其所。”是时,言祔兴圣庙什七八,天子尚 犹豫未删定。至是,群臣稍显言二祖本追崇,非有受命开国之鸿构;又权根援《诗》、 《礼》明白。帝泮然,于是定迁二祖于兴圣庙,凡禘祫一享。诏增广兴圣二室。会 祀日薄,庙未成,张缯为室,内神主庙垣间,奉兴圣、德明主居之。庙成而祔。自 是景皇帝遂东向。
京自博士献议,弥二十年乃决,诸儒无后言。帝赐京绯衣、银鱼。昭陵寝占山 上,宦侍惮輓汲乏,请更其所,宰相未能抗。京曰:“此太宗之志,其俭足以为后 世法,不可改。”议者多附宦人,帝曰:“京议善。”卒不徙。帝器京,谓有宰相 才,欲用之。会病狂易,自刺弗殊,又言中书舍人崔邠、御史中丞李汶讪己,帝使 诘辨无状,然犹自考功员外再迁给事中,皆兼集贤殿学士。帝疑京为忌者中伤,中 人问赉相继。后对延英,帝谕遣,京沮骇走出,罢为秘书少监,卒。
初,帝讨李希烈,财用屈,京与户部侍郎赵赞请税民屋架,籍贾人赀力,以率 贷之。宪宗尝问宰相李吉甫:“我在籓邸,闻德宗播迁梁、汉,久乃复,谁实召乱, 为我言之。”对曰:“德宗始即位,躬行慈俭,经崔祐甫辅政,四方企望至治。祐 甫殁,宰相非其人,奸佞营蛊,谓河北叛臣可以力服,甘语先入,主听惑焉。而陈 京、赵赞为帝税屋架,贷贾缗,内怨外忿,身及大乱。咎兴信宵人,剥下佐上,赖 天之灵,败不抵亡。”帝恨惋曰:“京与赞,真贼臣。”
京无子,以从子褒嗣。褒孙伯宣,辞著作佐郎不拜。
赞曰:德宗敝政,税间架、借商钱、宫市为最甚。顺宗为太子,欲极陈之,惩 王叔文之谏而止,其畏如此。区区之臣,冒颜而关说,难哉!其飨国日浅,志不在 民矣。宪宗闻暴敛之令首于贼臣,感愤太息,爱人之至也。及任程异、皇甫钅尃, 谏者不听。兴利之臣败君之德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