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嘉纳之。
岁余,乞致仕,不听,诏三五日一入中书,平章政事。佑每进见,天子尊礼之, 官而不名。后数年,固乞骸骨,帝不得已,许之。仍拜光禄大夫、守太保致仕,俾 朝朔望,遣中人锡予备厚。元和七年卒,年七十八,册赠太傅,谥曰安简。
佑资嗜学,虽贵犹夜分读书。先是,刘秩摭百家,侔周六官法,为《政典》三 十五篇,房琯称才过刘向。佑以为未尽,因广其阙,参益新礼,为二百篇,自号 《通典》,奏之,优诏嘉美,儒者服其书约而详。
为人平易逊顺,与物不违忤,人皆爱重之,方汉胡广,然练达文采不及也。硃 坡樊川,颇治亭观林苾,凿山股泉,与宾客置酒为乐。子弟皆奉朝请,贵盛为一时 冠。天性精于吏职,为治不皦察,数斡计赋,相民利病而上下之,议者称佑治行无 缺。惟晚年以妾为夫人,有所蔽云。
子式方,字考元,以廕授扬州参军事。再迁太常寺主簿,考定音律,卿高郢称 之。佑既相,出为昭应令,迁太仆卿。子悰,尚公主。式方以右戚,辄病不视事。 穆宗立,授桂管观察使。弟从郁痼疾,躬为营方药羞膳,及死,期而泣,世称其笃 行。卒,赠礼部尚书。
从郁,元和初为左补阙,崔群等以宰相子为嫌,再徙秘书丞。终驾部员外郎。 子牧。
悰,字永裕,以门廕三迁太子司议郎。权德舆为相,其婿翰林学士独孤郁以嫌 自白。宪宗见郁文雅,叹曰:“德舆有婿乃尔!”时岐阳公主,帝爱女。旧制,选 多戚里将家,帝始诏宰相李吉甫择大臣子,皆辞疾,唯悰以选召见麟德殿。礼成, 授殿中少监、驸马都尉。太和初,由澧州刺史召为京兆尹,迁凤翔忠武节度使。入 为工部尚书,判度支。会公主薨,悰久不谢,文宗怪之。户部侍郎李珏曰:“比驸 马都尉皆为公主服斩衰三年,故悰不得谢。”帝矍然,始诏杖而期,著于令。
会昌初,为淮南节度使。武宗诏扬州监军取倡家女十七人进禁中,监军请悰同 选,又欲阅良家有姿相者,悰曰:“吾不奉诏而辄与,罪也。”监军怒,表于帝。 帝以悰有大臣体,乃诏罢所进伎,有意倚悰为相矣。逾年,召拜检校尚书右仆射、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仍判度支。刘稹平,进左仆射、兼门下侍郎。未几,以本官罢, 出为剑南东川节度使,徙西川,复镇淮南。时方旱,道路流亡藉藉,民至漉漕渠遗 米自给,呼为“圣米”,取陂泽茭蒲实皆尽,悰更表以为祥。狱囚积数百千人,而 荒湎宴适不能事。罢,兼太子太傅,分司东都。逾岁,起为留守,复节度剑南西川。 召为右仆射,判度支,进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始,宣宗世,夔王以下五王处大明宫内院,而郓王居十六宅。帝大渐,枢密使 王归长、马公儒等以遗诏立夔王,而左军中尉王宗实等入殿中,以为归长等矫诏, 乃迎郓王立之,是为懿宗。久之,遣枢密使杨庆诣中书,独揖悰,它宰相毕諴、杜 审权、蒋伸不敢进,乃授悰中人请帝监国奏,因谕悰劾大臣名不在者抵罪。悰遽封 授使者复命,谓庆曰:“上践祚未久,君等秉权,以爱憎杀大臣,公属祸无日矣。” 庆色沮去,帝怒亦释,大臣遂安。未几,册拜司空,封邠国公,以检校司徒为凤翔、 荆南节度使,加兼太傅。会黔南观察使秦匡谋讨蛮,兵败,奔于悰,悰囚之,劾不 能伏节,有诏斩之。悰不意其死,骇愕得疾卒,年八十,赠太师。葬日,诏宰相百 官临奠。
悰于大议论往往有所合,然才不周用。虽出入将相,而厚自奉养,未尝荐进幽 隐,佑之素风衰焉,故时号“秃角犀”。
子裔休,懿宗时历翰林学士、给事中,坐事贬端州司马。弟孺休,字休之。累 擢给事中。大顺初,钱镠遣弟銶率兵击徐约于苏州,破之,以海昌都将沈粲行刺史 事,而昭宗更命孺休为之,以粲为制置指挥使。镠不悦,密遣粲害焉。始,孺休见 攻也,曰:“勿杀我,当与尔金。”粲曰:“杀尔,金焉往?”与兄述休同死。
悰弟慆。慆,咸通中为泗州刺史。会庞勋反,围城,处士辛谠自广陵来见慆, 劝出家属,独以身守。慆曰:“吾出百口求生,众心摇矣,不如与将士生死共之。” 众闻皆泣下。慆之闻难,完濬城隍,阅器械无不具。
贼将李圆易慆,驰勇士百人欲入封府库,慆为好言厚礼迎劳,贼不虞忄舀之谋 也。明日,伏甲士三百,宴球场,贼皆歼焉。圆怒,傅城战,慆杀数百人,圆退壁 城西。勋闻,益其兵,而以书射城中促降。会夜,慆击鼓乘城大呼,圆气夺,奔还 徐州。未几,贼焚淮口,昼夜战不息,谠乃请救于戍将郭厚本,贼解去。浙西节度 使杜审权遣将以兵千人来援,反为圆军所包,一军尽没。慆使人间道走京师,诏戴 可师以沙陀、吐浑兵二万招讨。淮南节度使令狐綯遣牙将李湘屯淮口,与郭厚本合, 为圆所败,湘等并没,于是援绝。贼乃以铁锁绝淮流,梯冲乘城。粮尽,为薄饘以 给。懿宗遣使加慆检校右散骑常侍,勉以坚守。勋遣圆入城见慆约降,慆怒杀之。 勋复遗之书,答书言安禄山、硃泚等终底覆灭者,以阴携其党。勋累攻不得志,会 招讨使马举率兵至,遂解去。围凡十月,慆拊循士,皆殊死奋,而辛谠冒围出入, 纠辑援师,卒完一州,时称为难。贼平,慆迁义成军节度使,检校兵部尚书,卒。
牧,字牧之,善属文。第进士,复举贤良方正。沈传师表为江西团练府巡官, 又为牛僧孺淮南节度府掌书记。擢监察御史,移疾分司东都,以弟顗病弃官。复为 宣州团练判官,拜殿中侍御史内供奉。
是时,刘从谏守泽潞,何进滔据魏博,颇骄蹇不循法度。牧追咎长庆以来朝廷 措置亡术,复失山东,钜封剧镇,所以系天下轻重,不得承袭轻授,皆国家大事, 嫌不当位而言,实有罪,故作《罪言》。其辞曰:
生人常病兵,兵祖于山东,羡于天下。不得山东,兵不可去。山东之地,禹画 九土曰冀州;舜以其分太大,离为幽州,为并州。程其水土,与河南等,常重十三, 故其人沈鸷多材力,重许可,能辛苦。魏晋以下,工机纤杂,意态百出,俗益卑弊, 人益脆弱,唯山东敦五种,本兵矢,他不能荡而自若也。产健马,下者日驰二百里, 所以兵常当天下。冀州,以其恃强不循理,冀其必破弱;虽已破,冀其复强大也。 并州,力足以并吞也。幽州,幽阴惨杀也。圣人因以为名。
黄帝时,蚩尤为兵阶,自后帝王多居其地。周劣齐霸,不一世,晋大,常佣役 诸侯。至秦萃锐三晋,经六世乃能得韩,遂折天下脊;复得赵,因拾取诸国。韩信 联齐有之,故蒯通知汉、楚轻重在信。光武始于上谷,成于鄗。魏武举官渡,三分 天下有其二。晋乱胡作,至宋武号英雄,得蜀,得关中,尽有河南地,十分天下之 八,然不能使一人度河以窥胡。至高齐荒荡,宇文取之,隋文因以灭陈,五百年间, 天下乃一家。隋文非宋武敌也,是宋不得山东,隋得山东,故隋为王,宋为霸。由 此言之,山东,王者不得不为王,霸者不得不为霸,猾贼得之,足以致天下不安。
天宝末,燕盗起,出入成皋、函、潼间,若涉无人地。郭、李辈兵五十万,不 能过鄴。自尔百余城,天下力尽,不得尺寸,人望之若回鹘、吐蕃,义无敢窥者。 国家因之畦河修障戍,塞其街蹊。齐、鲁、梁、蔡被其风流,因以为寇。以里拓表, 以表撑里,混澒回转,颠倒横邪,未常五年间不战。生人日顿委,四夷日日炽,天 子因之幸陕,幸汉中,焦焦然七十余年。运遭孝武,澣衣一肉,不畋不乐,自卑冗 中拔取将相,凡十三年,乃能尽得河南、山西地,洗削更革,罔不能适。唯山东不 服,亦再攻之,皆不利。岂天使生人未至于怗泰邪?岂人谋未至邪?何其艰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