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书

列传·卷七十

更新时间:2021-03-03 05:45:48

  元王黎杨严窦

  元载,字公辅,凤翔岐山人。父昇,本景氏。曹王明妃元氏赐田在扶风,昇主 其租入,有劳,请于妃,冒为元氏。载少孤,既长,嗜学,工属文。天宝初,下诏 举明庄、老、列、文四子学者,载策入高第,补新平尉。韦鉴监选黔中,苗晋卿东 都留守,皆署判官,浸以名闻。至德初,江都采访使李希言表载自副,擢祠部员外 郎、洪州刺史。入为度支郎中,占奏敏给,肃宗异之。累迁户部侍郎,充度支、江 淮转运等使。

  帝不豫,李辅国用事,辅国妻,载宗女也,因相缔昵。会京兆尹缺,辅国白用 载,载意属国柄,固辞,辅国晓之,翌日,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使如故。代宗 立,辅国势愈重,数称其才,进拜中书侍郎、许昌县子。载以度支繁浩,有吏事督 责,损威宠,乃悉天下钱谷委刘晏。未几,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

  盗杀李辅国,载阴与其谋。乃复结中人董秀,厚啖以金,使刺取密旨,帝有所 属,必先知之,探微揣端,无不谐契,故帝任不疑。华原令顾繇上封白发其私,帝 方倚以当国,乃斥繇,除名为民。鱼朝恩骄横震天下,与载不叶,惮之,虽帝亦衔 恚,乃乘间奏诛朝恩,帝畏有变,载结其爱将为助。朝恩已诛,载得意甚,益矜肆。 时拟奏文武官功状多谬舛,载虞有司驳正,乃请别敕授六品以下官,吏部、兵部即 附甲团奏,不须检勘,欲示权出于己。又与王缙请以河中为中都,裒关辅河东十州 税奉京师,选兵五万屯中都,镇御四方,杪秋行幸,上春还,可以避羌戎患。载以 议入,即从,前敕所由吏于河中经图宫殿,筑私第。帝闻,恶之,置其议。

  初,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寄治泾州,大历八年,吐蕃寇邠宁,议者谓三辅以西 无襟带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守。载尝在西州,具知河西、陇右要领,乃言于帝曰: “国家西境极于潘原,吐蕃防戍乃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草荐水甘,旧垒存焉, 比吐蕃毁夷垣墉,弃不居,其右则监牧故地,巨堑长壕,重复深固。原州虽早霜不 可蓺,而平凉在其东,独耕一县,可以足食。请徙京西军戍原州,乘间筑作,二旬 可讫,贮粟一岁。戎人夏牧青海上,羽书比至,则我功集矣。徙子仪大军在泾,以 为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峻险,寇不可越。稍置 鸣沙县、丰安军为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西, 是谓断西戎胫,朝廷高枕矣。”因图上地形,使吏间入原州度水泉,计徒庸,车乘 畚闸之器悉具。而田神功沮短其议,乃曰:“兴师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书生 言,举国从之,误矣。”帝由是疑不决。

  载智略开果,久得君,以为文武才略莫己若。外委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内劫 妇言,纵诸子关通货贿。京师要司及方面,皆挤遣忠良,进贪猥。凡仕进干请,不 结子弟,则谒主书。城中开南北二第,室宇奢广,当时为冠。近郊作观榭,帐帟什 器不徙而供。膏腴别墅,疆畛相望,且数十区。名姝异伎,虽禁中不逮。帝尽得其 状。载尝独见,帝深戒之,謷然不悛。客有赋《都卢寻橦篇》讽其危,载泣下而不 知悟。会李少良上书诋其丑状,载怒,奏杀少良,道路目语,不敢复议。载由是非 党与不复接,生平道义交皆谢绝。

  帝积怒,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帝御延英殿,遣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 及王缙,系政事堂,分捕亲吏、诸子下狱。诏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 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騕、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讯状,而责辨端目皆出禁 中。遣中使临诘阴事,皆服。乃下诏赐载自尽,妻王及子扬州兵曹参军伯和、祠部 员外郎仲武、校书郎季能并赐死,发其祖、父冢,棺弃尸,毁私庙主及大宁、安仁 里二第,以赐百官署舍,破东都第助治禁苑。

  王氏,河西节度使忠嗣女,悍骄戾沓,载叵禁。而诸子牟贼,聚敛无涯艺,轻 浮者奔走。争蓄妓妾,为倡优亵戏,亲族环观不愧也。及死,行路无嗟隐者。籍其 家,钟乳五百两,诏分赐中书、门下台省官,胡椒至八百石,它物称是。女真一, 少为尼,没入掖庭。德宗时,始告以载死,号踊投地,左右呵止,帝曰:“安有闻 亲丧责其哀殒乎?”命扶出。

  帝为太子也,实用载议。兴元元年,诏复其官,听改葬。故吏许初、杨晈、纪 慆等合赀以葬,谥曰荒,后改曰成纵。载败,董秀、卓英倩、李待荣、术者李季连 悉论死。其它与载厚善坐贬者,若杨炎、王昂、宋晦、韩洄、王定、包佶、徐縯、 裴冀、王纪、韩会等凡数十百人。

  英倩弟英璘,家金州,州人缘以授官者亦百馀,豪制乡曲,聚无赖少年以伺变, 恃载权,牧宰莫敢问。载诛,英璘盗库兵据险以叛。诏发禁兵及山南西道兵二千讨 捕,刺史孙道平禽杀之。诏给复其州三年。

  李少良者,以吏治由诸帅府迁累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不见调,愤载不法, 疏论其恶,帝留少良客省,欲究其事。其友韦颂者候之,漏言于陆珽。载召珽问知 之,乃奏下少良御史台,劾其漏禁中语,并与颂、珽论杀之。珽,善经子,与颂及 少良善,又狎载子弟亲党,故载廉得其谋。初,载盛时,人皆疾厌之。大历八年, 有晋州男子郇谟以麻总发,持竹笥、苇席,行哭长安东市,人问之,曰:“我有字 三十,欲以献上,字言一事,即不中,以笥贮尸,席裹而弃之。”京兆以闻,帝召 见,赐以衣,馆内客省,问状,多讥切载。其言“团”者,愿罢诸州团练使,其言 “监”者,请罢诸道监军,大抵类此。先是,天下兵兴,凡要州权署团练、刺史。 载用事,授刺史者悉带团练以悦人心,故谟指而刺云。

  王缙,字夏卿,本太原祁人,后客河中。少好学,与兄维俱以名闻。举草泽、 文辞清丽科上第,历侍御史、武部员外郎。禄山乱,擢太原少尹,佐李光弼,以功 加宪部侍郎,迁兵部。史朝义平,诏宣慰河北,使还有指,俄拜黄门侍郎、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进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辞侍中,加 东都留守。岁馀,拜河南副元帅,损军资钱四十万缗,营完宫室。硃希彩杀李怀仙 也,诏拜卢龙节度使,至幽州,委军于希彩乃还。会辛云京卒,兼领河东节度,让 还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太原将王无纵、张奉璋恃功,以缙儒者易之,不如律令, 缙斩以徇,诸将股栗。再岁还,以本官复知政事。时元载专朝,天子拱手,缙曲意 附离,无敢忤。又恃才多所狎侮,虽载亦疾其凌靳也。京兆尹黎干数论执,载恶之, 缙折干曰:“尹,南方孤生,安晓朝廷事?”

  缙素奉佛,不茹荤食肉,晚节尤谨。妻死,以道政里第为佛祠,诸道节度、观 察使来朝,必邀至其所,讽令出财佐营作。初,代宗喜祠祀,而未重浮屠法,每从 容问所以然,缙与元载盛陈福业报应,帝意向之。繇是禁中祀佛,讽呗斋薰,号 “内道场”,引内沙门日百馀,馔供珍滋,出入乘厩马,度支具禀给。或夷狄入寇, 必合众沙门诵《护国仁王经》为禳厌,幸其去,则横加锡与,不知纪极。胡人官至 卿监、封国公者,著籍禁省,势倾公王,群居赖宠,更相凌夺,凡京畿上田美产, 多归浮屠。虽藏奸宿乱踵相逮,而帝终不悟,诏天下官司不得棰辱僧尼。初,五台 山祠铸铜为瓦,金涂之,费亿万计。缙给中书符,遣浮屠数十辈行州县,敛丐赀货。 缙为上言:“国家庆祚灵长,福报所冯,虽时多难,无足道者。禄山、思明毒乱方 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临乱而踣,西戎内寇,未及击辄去,非人事也。”故帝 信愈笃。七月望日,宫中造盂兰盆,缀饰镠饮琲,设高祖以下七圣位,幡节、衣冠 皆具,各以帝号识其幡,自禁内分诣道佛祠,铙吹鼓舞,奔走相属。是日立仗,百 官班光顺门,奉迎导从,岁以为常。群臣承风,皆言生死报应,故人事置而不脩, 大历政刑,日以堙陵,由缙与元载、杜鸿渐倡之也。

  性贪冒,纵亲戚尼姏招纳财贿,猥屑相稽,若市贾然。及败,刘晏等鞫其罪, 同载论死,晏曰:“重刑再覆,有国常典,况大臣乎!法有首从,不容俱死。”于 是以闻,上悯其耄,不加刑,乃贬括州刺史。久之,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建中 二年死,年八十二。

  黎干,戎州人。善星纬术,得待诏翰林,擢累谏议大夫,封寿春公。自负其辩, 沾沾喜议论。初,唐家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尧皇帝配。宝应元年,杜鸿渐为太常卿、 礼仪使,于是礼仪判官薛颀、集贤校理归崇敬等共建:“神尧独受命之主,非始封 君,不得冒太祖配天地。景皇帝受封于唐,即商之契、周之后稷,请奉景皇帝配天 地,于礼宜甚。”干非之,乃上《十诘》、《十难》,傅经谊,抵郑玄,以折颀、 崇敬等,曰:“颀等引禘者至日祭天于圆丘,周人以远祖配,今宜以景皇帝为始祖, 配昊天圆丘。臣干一诘:《国语》称有虞氏、夏后氏并禘黄帝,商禘舜,周禘喾。 二诘:《商颂‘《长发》,大禘也’。三诘:《周颂》‘《雍》,禘太祖也’。四 诘:《祭法》,虞、夏并禘黄帝,商、周俱禘喾。五诘:《大传》‘不王不禘,王 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六诘:《尔雅》‘禘,大祭也’。七诘:《家 语》‘凡四代帝王所郊,皆以配天;所谓禘,五年大祭也’。八诘:卢植以‘禘, 祭名。禘,谛也,事取明谛,故云’。九诘:王肃言‘禘,五年大祭’。十诘:郭 璞亦云。此经传先儒皆不言祭昊天于圆丘,根证章章,故臣谓禘止五年宗庙大祭, 了无疑晦。”

  其《十难》,一曰:“《周颂》《雍》之序曰:‘禘,祭太祖也。’郑玄说 ‘禘,大祭也。太祖,谓文王也’。《商颂》‘《长发》,大禘也’玄曰;‘大禘, 祭天也。’商、周两《颂》,同文异解,索玄之意,以禘加‘大’,因曰‘祭天’。 臣谓《春秋》‘大事于太庙’,虽曰‘大’,得祭天乎?虞、夏、商、周禘黄帝与 喾,《礼》‘不王不禘’,皆不言‘大’,玄安得称祭天乎?《长发》所颂,不及 喾与感生帝,故知不为祭天侑喾明矣。商、周五帝大祭见于经者甚详,而禘主庙, 不主天。今背孔子之训言,取玄之偏谊,诬缪祀典,不见其可。”

  二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言惟天子当禘。 如虞、夏出黄帝,商、周出喾,以近祖配之。自出之祖无庙,及自外至。自外至者, 同之天地,得主而止。又自出者在母亦然。《春秋传》‘陈,则我周之自出’。讵 可谓出太微五帝乎?玄以一‘禘’为三谊,在《祭法》则曰‘祭昊天于圆丘’。在 《春秋传》则‘郊以后稷配灵威仰’。在《商颂》曰‘祭天’。在《周颂》则禘曰 ‘大于四时祭,而小于祫’。本末驳舛,臆判自私,不足以训。”

  三曰:“商、周之前,禘所自出。自汉、魏以来,旷千馀岁,其礼不讲。盖玄 所说不当于经,不质于圣,先儒置之不用,是为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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