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书

列传·第五十七章

更新时间:2021-03-03 03:25:02

  玄盛上巳日宴于曲水,命群僚赋诗。而亲为之序。于是写诸葛亮训诫以勖诸子 曰:“吾负荷艰难,宁济之勋未建,虽外总良能,凭股肱之力,而戎务孔殷,坐而 待旦。以维城之固,宜兼亲贤,故使汝等未及师保之训,皆弱年受任。常惧弗克, 以贻咎悔。古今之事不可以不知,苟近而可师,何必远也。览诸葛亮训励,应璩奏 谏,寻其终始,周孔之教尽在中矣。为国足以致安,立身足以成名,质略易通,寓 目则了,虽言发往人,道师于此。且经史道德如采菽中原,勤之者则功多,汝等可 不勉哉!”玄盛乃修敦煌旧塞东西二围,以防北虏之患,筑敦煌旧塞西南二围,以 威南虏。

  玄盛以纬世之量,当吕氏之末,为群雄所奉,遂启霸图,兵无血刃,坐定千里, 谓张氏之业指期而成,河西十郡岁月而一。既而秃发傉檀入据姑臧,且渠蒙逊基宇 稍广,于是慨然著《述志赋》焉,其辞曰:

  涉至虚以诞驾,乘有舆于本无,禀玄元而陶衍,承景灵之冥符。廕朝云之庵蔼, 仰朗日之照煦。既敷既载,以育以成。幼希颜子曲肱之荣,游心上典,玩礼敦经。 蔑玄冕于硃门,羡漆园之傲生;尚渔父于沧浪,善沮溺之耦耕,秽鵄鸢之笼哧,钦 飞凤于太清;杜世竞于方寸,绝时誉之嘉声。超霄吟于崇岭。奇秀木之陵霜;挺修 干之青葱,经岁寒而弥芳。情遥遥以远寄,想四老军光;将戢繁荣于常衢,控云 辔而高骧;攀琼枝于玄圃,漱华泉之渌浆;和吟凤之逸响,应鸣鸾于南冈。

  时弗获青彡,心往形留,眷驾阳林,宛首一丘;冲风沐雨,载沈载浮。利害缤 纷以交错,叹感循环而相求。乾扉奄寂以重闭,天地绝津而无舟;悼贞信之道薄, 谢惭德于圜流。遂乃去玄览,庆世宾,肇弱巾于东宫,并羽仪于英伦,践宣德之秘 庭,翼明后于紫宸。赫赫谦光,崇明奕奕,岌岌王居,诜诜百辟,君希虞夏,臣庶 夔益。

  张王颓岩,梁后坠壑,淳风杪莽以永丧,搢绅沦胥而覆溺。吕发衅于闺墙,厥 构摧以倾颠;疾风飘于高木,回汤沸于重泉;飞尘翕以蔽日,大火炎其燎原;名都 幽然影绝,千邑阒而无烟。斯乃百六之恆数,起灭相因而迭然。于是人希逐鹿之图, 家有雄霸之想,暗王命而不寻,邀非分于无象。故覆车接路而继轨,膏生灵于土壤。 哀余类之忪懞,邈靡依而靡仰;求欲专而失逾远,寄玄珠于罔象。

  悠悠凉道。鞠焉荒凶,杪杪余躬,迢迢西邦,非相期之所会,谅冥契而来同。 跨弱水以建基,蹑昆墟以为墉,总奔驷之骇辔,接摧辕于峻峰。崇崖崨嶪,重险万 寻,玄邃窈窕,磐纡嵚岑,榛棘交横,河广水深,狐狸夹路,鸮鵄群吟,挺非我以 为用,任至当如影响;执同心以御物,怀自彼于握掌;匪矫情而任荒,乃冥合而一 往,华德是用来庭,野逸所以就鞅。

  休矣时英,茂哉隽哲,庶罩网以远笼,岂徒射钩与斩袂!或脱梏而缨蕤,或后 至而先列,采殊才于岩陆,拔翘彦于无际。思留侯之神遇,振高浪以荡秽;想孔明 于草庐,运玄筹之罔滞;洪操盘而慷慨,起三军以激锐。咏群豪之高轨,嘉关张之 飘杰,誓报曹而归刘,何义勇之超出!据断桥而横矛,亦雄姿之壮发。辉辉南珍, 英英周鲁,挺奇荆吴,昭文烈武,建策乌林,龙骧江浦。摧堂堂之劲阵,郁风翔而 云举,绍攀韩之远踪,侔徽猷于召武,非刘孙之鸿度,孰能臻兹大祜!信乾坤之相 成,庶物希风而润雨。

  崏益既荡,三江已清,穆穆盛勋,济济隆平,御群龙而奋策,弥万载以飞荣, 仰遗尘于绝代,企高山而景行。将建硃旗以启路,驱长毂而迅征,靡商风以抗旆, 拂招摇之华旌,资神兆于皇极,协五纬之所宁。赳赳干城,翼翼上粥,恣馘奔鲸, 截彼丑类。且洒游尘于当阳,拯凉德于已坠。间昌寓之骖乘,暨襄城而按辔。知去 害之在兹,体牧童之所述,审机动之至微,思遗餐而忘寐,表略韵于纨素,托精诚 于白日。

  玄盛寝疾,顾命宋繇曰:“吾少离荼毒,百艰备尝,于丧乱之际,遂为此方所 推,才弱智浅,不能一同河右。今气力惙然,当不复起矣。死者大理,吾不悲之, 所恨志不申耳。居元首之位者,宜深诫危殆之机。吾终之后,世子犹卿子也,善相 辅导,述吾平生,勿令居人之上,专骄自任。军国之宜,委之于卿,无使筹略乖衷, 失成败之要。”十三年,薨,时年六十七。国人上谥曰武昭王,墓曰建世陵,庙号 太祖。

  先是,河右不生楸、槐、柏、漆,张骏之世,取于秦陇而植之,终于皆死,而 酒泉宫之西北隅有槐树生焉,玄盛又著《槐树赋》以寄情,盖叹僻陋遐方,立功非 所也。亦命主簿梁中庸及刘彦明等并作文。感兵难繁兴,时俗喧竞,乃著《大酒容 赋》以表恬豁之怀。与辛景、辛恭靖同志友善,景等归晋,遇害江南,玄盛闻而吊 之。玄盛前妻,同郡辛纳女,贞顺有妇仪,先卒,玄盛亲为之诔。自余诗赋数十篇。 世子谭早卒,第二子士业嗣。

  凉后主讳歆,字士业。玄盛薨时,府僚奉为大都督、大将军、凉公、领凉州牧、 护羌校尉,大赦境内,改年为嘉兴。尊母尹氏为太后,以宋繇为武卫将军、广夏太 守、军谘祭酒、录三府事,索仙为征虏将军、张掖太守。

  且渠蒙逊遣其张掖太守且渠广宗祚降诱士业,士业遣武卫温宜等赴之,亲勒大 军为之后继。蒙逊率众三万,设伏于蓼泉。士业闻,引兵还,为逊所逼。士业亲贯 甲先登,大败之,追奔百余里,俘斩七千余级。明年,蒙逊又伐士业,士业将出距 之,左长史张体顺固谏,乃止。蒙逊大芟秋稼而还。是岁,朝廷以士业为持节、都 督七郡诸军事、镇西大将军、护羌校尉、酒泉公。

  士业用刑颇严,又缮筑不止,从事中郎张显上疏谏曰:“入岁已来,阴阳失序, 屡有贼风暴雨,犯伤和气。今区域三分,势不久并,并兼之本,实在农战,怀远之 略,事归宽简。而更繁刑峻法,宫室是务,人力凋残,百姓愁悴。致灾之咎,实此 之由。”主簿氾称又上疏谏曰:

  臣闻天之子爱人后,殷勤至矣。故政之不修,则垂灾谴以戒之。改者虽危必昌, 宋景是也;其不改者,虽安必亡,虢公是也。元年三月癸卯,敦煌谦德堂陷;八月, 效谷地烈;二年元日,昏雾四塞;四月,日赤无光,二旬乃复;十一月,狐上南门; 今兹春夏地颇五震;六月,陨星于建康。臣虽学不稽古,敏谢仲舒,颇亦闻道于先 师,且行年五十有九,请为殿下略言耳目之所闻见,不复能远论书传之事也。

  乃者咸安之初,西平地烈,狐入谦光殿前,俄而秦师奄至,都城不守。梁熙既 为凉州,藉秦氏兵乱,规有全凉之地,外有抚百姓,内多聚敛,建元十九年姑臧南 门崩,陨石于闲豫堂,二十年而吕光东反,子败于前,身戮于后。段业因群胡创乱, 遂称制此方,三年之中,地震五十余所,既而先王龙兴瓜州,蒙逊杀之张掖。此皆 目前之成事,亦殿下之所闻知。效谷,先王鸿渐之始,谦德,即尊之室,基陷地裂, 大凶之征也。日者太阳之精,中国之象,赤而无光,中国将为胡夷之所陵灭。谚曰: “野兽入家,主人将去。”今狐上南门,亦灾之大也。又狐者胡也,天意若曰将有 胡人居于此城,南面而居者也。昔春秋之世,星陨于宋,襄公卒为楚所擒。地者至 阴,胡夷之象,当静而动,反乱天常,天意若曰胡夷将震动中国,中国若不修德, 将有宋襄之祸。

  臣蒙先朝布衣之眷,辄自同子弟之亲,是以不避忤上之诛,昧死而进愚款。愿 殿下亲仁善邻,养威观衅,罢宫室之务,止游畋之娱。后宫嫔妃、诸夷子女,躬受 分田,身劝蚕绩,以清俭素德为荣,息兹奢靡之费,百姓租税,专拟军国。虚衿下 士,广招英隽,修秦氏之术,以强国富俗。待国有数年之积,庭盈文武之士,然后 命韩白为前驱,纳子房之妙算,一鼓而姑臧可平,长驱可以饮马泾渭,方江面而争 天下,岂蒙逊之足忧!不然,臣恐宗庙之危必不出纪。

  士业并不纳。

  士业立四年而宋受禅,士业将谋东伐,张体顺切谏,乃止。士业闻蒙逊南伐秃 发傉檀,命中外戒严,将攻张掖,尹氏固谏,不听,宋繇又固谏,士业并不从。繇 退而叹曰:“大事去矣,吾见师之出,不见师之还也!”士业遂率步骑三万东伐, 镒于都渎涧。蒙逊自浩亹来,距战于怀城,为蒙逊所败。左右劝士业还酒泉,士业 曰:“吾违太后明诲,远取败辱,不杀此胡,复何面目以见母也!”勒众复战,败 于蓼泉,为蒙逊所害。士业诸弟酒泉太守翻、新城太守预、领羽林右监密、左将军 眺、右将军亮等西奔敦煌,蒙逊遂入于酒泉。士业之未败也,有大蛇从南门而入, 至于恭德殿前;有双雉飞出宫内;通街大树上有乌鹊争巢,鹊为乌所杀。又有敦煌 父老令狐炽梦白头公衣帢而谓炽曰:“南风动,吹长木,胡桐椎,不中毂。”言讫 忽然不见。士业小字桐椎,至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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