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四子,長子福嗣關內侯。次子捷、捷弟喜皆列校尉、諸曹。光,最少子也,經學尤明,年未二十,舉為議郎。光祿勳匡衡舉光方正,為諫大夫。坐議有不合,左遷虹長,自免歸教授。成帝初即位,舉為博士,數使錄冤獄,行風俗,振贍流民,奉使稱旨,由是知名。是時,博士選三科,高為尚書,次為刺史,其不通政事,以久次補諸侯太傅。光以高第為尚書,觀故事品式,數歲明習漢制及法令。上甚信任之,轉為僕射、尚書令。有詔光周密謹慎,未嘗有過,加諸吏官,以子男放為侍郎,給事黃門。數年,遷諸吏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賜黃金百斤,領尚書事。後為光祿勳,複領尚書,諸吏給事中如故,凡典樞機十餘年,守法度,修故事。上有所問,據經法以心所安而對,不希指苟合;如或不從,不敢強諫爭,以是久而安。時有所言,輒削草稿,以為章主之過,以奸忠直,人臣大罪也。有所薦舉,唯恐其人之聞知。沐日歸休,兄弟妻子燕語,終不及朝省政事。或問光:「溫室省中樹皆何木也?」光嘿不應,更答以他語,其不泄如是。光,帝師傅子,少以經行自著,進官蚤成。不結党友,養遊說,有求於人。既性自守,亦其勢然也。徙光祿勳為御史大夫。
綏和中,上即位二十五年,無繼嗣,至親有同產弟中山孝王及同產弟子定陶王在。定陶王好學多材,子帝子行。而王祖母傅太后陰為王求漢嗣,私事趙皇后、昭儀及帝舅大司馬驃騎將軍王根,故皆勸上。上於是召丞相翟方進、御史大夫光、右將軍廉褒、後將軍硃博,皆引入禁中,議中山、定陶王誰宜為嗣者。方進、根以為:「定陶王帝弟之子,《禮》曰:『昆弟之子猶子也』,『為其後者為之子也』,定陶王宜為嗣。」褒、傅皆如方進、根議。光獨以為禮立嗣以親,中山王先帝之子,帝親弟也,以《尚書•盤庚》殷之及王為比,中山王宜為嗣。上以《禮》兄弟不相入廟,又皇后、昭儀欲立定陶王,故遂立為太子。光以議不中意,左遷廷尉。
光久典尚書,練法令,號稱詳平。時定陵侯淳於長坐大逆誅,長小妻□始等六人皆以長事未發覺時棄去,或更嫁。用長事發,丞相方進,大司空武議,以為:「令,犯法者各以法時律令論之,明有所訖也,長犯大逆時,□始等見為長妻,已有當坐之罪,與身犯法無異。後乃棄去,於法無以解。請論。」光議以為:「大逆無道,父母妻子同產無少長皆棄市,欲懲後犯法者也。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離。長未自知當坐大逆之法,而棄去□始等,或更嫁,義已絕,而欲以為長妻論殺之,名不正,不當坐。」有詔「光議是」。
是歲,右將軍褒、後將軍博坐定陵、紅陽侯皆免為庶人。以光為左將軍,居右將軍官職,執金吾王咸為右將軍,居後將軍官職。罷後將軍官。數月,丞相方進薨,召左將軍光,當拜,已刻侯印書贊,上暴崩,即其夜於大行前拜受丞相、博山侯印綬。
哀帝初即位,躬行儉約,省減諸用,政事由己出,朝廷翕然,望至治焉。褒賞大臣,益封光千戶。時,成帝母太皇太后自居長樂宮,而帝祖母定陶傅太后在國邸,有詔問丞相、大司空:「定陶共王太后宜當何居?」光素聞傅太后為人剛暴,長於權謀,自帝在繈褓而養長教道至於成人,帝之立又有力。光心恐傅太后與政事,不欲令與帝旦夕相近,即議以為定陶太后宜改築宮。大司空何武曰:「可居北宮。」上從武言。北宮有紫房複道通未央宮,傅太後果從複道朝夕至帝所,求欲稱尊號,貴寵其親屬,使上不得直道行。頃之,太后從弟子傅遷在左右尤傾邪,上免官遣歸故郡。傅太后怒,上不得已複留遷。光與大司空師丹奏言:「詔書『侍中、駙馬都尉遷巧佞無義,漏泄不忠,國之賊也,免歸故郡。』複有詔止。天下疑惑,無所取信,虧損聖德,誠不小愆。陛下以變異連見,避正殿,見群臣,思求其故,至今未有所改。臣請歸遷故郡,以銷奸党,應天戒。」卒不得遣,複為侍中。脅于傅太后,皆此類也。
又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群下多順詣,言母以子貴,宜立尊號以厚孝道。唯師丹與光持不可。上重違大臣正議,又內迫傅太后,猗違者連歲。丹以罪免,而硃博代為大司空。光自先帝時議繼嗣有持異之隙矣,又重忤傅太后指,由是傅氏在位者與硃博為表裏,共毀譖光。後數月遂策免光曰:「丞相者,朕之股肱,所與共承宗廟,統理海內,輔朕之不逮以治天下也。朕既不明,災異重仍,日月無光,山崩河決,五星失行,是章朕之不德而股肱之不良也。君前為御史大夫,輔翼先帝,出入八年,卒無忠言嘉謀;今相朕,出入三年,憂國之風複無聞焉。陰陽錯謬,歲比不登,天下空虛,百姓饑饉,父子分散,流離道路,以十萬數。而百官群職曠廢,奸軌放縱,盜賊並起,或攻官寺,殺長吏。數以問君,君無怵惕憂懼之意,對毋能為。是以群卿大夫咸惰哉莫以為意,咎由君焉。君秉社稷之重,總百僚之任,上無以匡朕之闕,下不能綏安百姓。《書》不雲乎?『毋曠庶官,天工人其代之』。□虖!君其上丞相、博山侯印綬,罷歸。」
光退閭裏,杜門自守。而硃博代為丞相,數月,坐承傅太后指妄奏事自殺。平當代為丞相,數月薨。王嘉複為丞相,數諫爭忤指。旬歲間閱三相,議者皆以為不及光。上由是思之。
會元壽元年正月朔日有蝕之,後十余日傅太后崩。是月,征光詣公車,問日蝕事。光對曰:「臣聞日者,眾陽之宗,人君之表,至尊之象。君德衰微,陰道盛強,侵蔽陽明,則日蝕應之。《書》曰『羞用五事』,『建用皇極』。如貌、言、視、聽、思失,大中之道不立,則咎征薦臻,六極屢降。皇之不極,是為大中不立,其傳曰『時則有日月亂行』,謂朓、側匿,甚則薄蝕是也。又曰『六沴之作』,歲之朝曰三朝,其應至重。乃正月辛醜朔日有蝕之,變見三朝之會。上天聰明,苟無其事,變不虛生。《書》曰『惟先假王正厥事』,言異變之來,起事有不正也。臣聞師曰,天左與王者,故災異數見,以譴告之,欲其改更。若不畏懼,有以塞除,而輕忽簡誣,則凶罰加焉,其至可必。《詩》曰:『敬之敬之,天惟顯思,命不易哉!』又曰:『畏天之威,于時保之。』皆謂不懼者凶,懼之則吉也。陛下聖德聰明,兢兢業業,承順天戒,敬畏變異,勤心虛己,延見群臣,思求其故,然後敕躬自約,總正萬事,放遠讒說之黨,援納斷斷之介,退去貪殘之徒,進用賢良之吏,平刑罰,薄賦斂,恩澤加于百姓,誠為政之大本,應變之至務也。天下幸甚。《書》曰『天既付命正厥德』,言正德以順天也。又曰『天□諶辭』,言有誠道,天輔之也。明承順天道在於崇德博施,加精至誠,孳孳而已。俗之祈禳小數,終無益于應天塞異,銷禍興福,較然甚明,無可疑惑。」
書奏,上說,賜光束帛,拜為光祿大夫,秩中二千石,給事中,位次丞相。詔光舉可尚書令者封上,光謝曰:「臣以朽材,前比曆位典天職,卒無尺寸之效,倖免罪誅,全保首領,今複拔擢,備內朝臣,與聞政事。臣光智謀淺短,犬馬齒□,誠恐一旦顛僕,無以報稱。竊見國家故事,尚書以久次轉遷,非有踔絕之能,不相逾越。尚書僕射敞,公正勤職,通敏於事,可尚書令。謹封上。」敞以舉故,為東平太守。敞姓成公,東海人也。
光為大夫月余,丞相嘉下獄死,御史大夫賈延免。光復為御史大夫,二月為丞相,複故國博山侯。上乃知光前免非其罪,以過近臣毀短光者,複免傅嘉,曰:「前為侍中,毀譖仁賢,誣訴大臣,令俊艾者久失其位。嘉傾覆巧偽,挾奸以罔上,崇黨以蔽朝,傷善以肆意。《詩》不雲乎?『讒人罔極,交亂四國。』其免嘉為庶人,歸故郡。」
明年,定三公官,光更為大司徒。會哀帝崩,太皇太后以新都侯王莽為大司馬,征立中山王,是為平帝。帝年幼,太后稱制,委政於莽。初,哀帝罷黜王氏,故太后與莽怨丁、傅、董賢之黨。莽以光為舊相名儒,天下所信,太后敬之,備禮事光。所欲搏擊,輒為草,以太后指風光令上之,睚眥莫不誅傷。莽權日盛,光憂懼不知所出,上書乞骸骨。莽白太后:「帝幼少,宜置師傅。」徙光為帝太傅,位四輔,給事中,領宿衛供養,行內署門戶,省服禦食物。明年,徙為太師,而莽為太傅。光常稱疾,不敢與莽並。有詔朝朔望,領城門兵。莽又風群臣奏莽功德,稱宰衡,位在諸侯王上,百官統焉。光愈恐,固稱疾辭位。太后詔曰:「太師光,聖人之後,先師之子,德行純淑,道不通明,居四輔職,輔道於帝。今年耆有疾,俊艾大臣,惟國之重,其猶不可以闕焉。《書》曰『無遺□老』,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其令太師毋朝,十日一賜餐。賜太師靈壽杖,黃門令為太師省中坐置幾,太師入省中用杖,賜餐十七物,然後歸老於第,官屬按職如故。」
光凡為御史大夫、丞相各再,一為大司徒、太傅、太師,曆三世,居公輔位前後十七年。自為尚書,止不教授,後為卿,時會門下大生講問疑難,舉大義雲。其弟子多成就為博士、大夫者,見師居大位,幾得其助力,光終無所薦舉,至或怨之。其公如此。
光年七十,元始五年薨。莽白太后,使九卿策贈乙太師、博山侯印綬,賜乘輿、秘器、金錢、雜帛。少府供張,諫大夫持節與謁者二人使護喪事,博士護行禮。太后跡遣中謁者持節視喪。公卿百官會吊送葬。載以乘輿□輬及副各一乘,羽林孤兒諸生合四百人挽送。車萬余輛,道路皆舉音以過喪。將作穿複土,可甲卒五百人,起墳如大將軍王鳳制度。諡曰簡烈侯。
初,光以丞相封,後益封,凡食邑萬一千戶。疾甚,上書讓還七千戶,及還所賜一第。
子放嗣。莽篡位後,以光兄子永為大司馬,封侯。昆弟子至卿大夫四五人。始光父霸以初元元年為關內侯食邑。霸上書求奉孔子祭祀,元帝下詔曰:「其令師褒成君關內侯霸以所食邑八百戶祀孔子焉。」故霸還長子福名數于魯,奉夫子祀。霸薨,子福嗣。福薨,子房嗣。房薨,子莽嗣。元始元年,封周公、孔子後為列侯,食邑各二千戶。莽更封為褒成侯,後避王莽,更名均。
馬宮字遊卿,東海戚人也。治《春秋》嚴氏,以射策甲科為郎,遷楚長史,免官。後為丞相史司直。師丹薦宮行能高潔,遷廷尉平,青州刺史,汝南、九江太守,所在見稱。征為詹事,光祿勳,右將軍,代孔光為大司徒,封扶德侯。光為太師薨,宮複代光為太師,兼司徒官。
初,宮哀帝時與丞相、禦史雜議帝祖母傅太后諡,及元始中,王莽發傅太后陵徙歸定陶,以民葬之,追誅前議者。宮為莽所厚,獨不及,內慚懼,上書謝罪乞骸骨。莽乙太皇太后詔賜宮策曰:
太師、大師徒、扶德侯上書言:「前以光祿勳議故定陶共王母諡,曰『婦人以夫爵尊為號,諡宜曰孝元傅皇后,稱渭陵東園。』臣知妾不得體君,卑不得敵尊,而希指雷同,詭經辟說,以惑誤上。為臣不忠,當伏斧鉞之誅,幸蒙灑心自新,又令得保首領。伏自惟念,入稱四輔,出備三公,爵為列侯,誠無顏複望闕廷,無心複居官府,無宜複食國邑。願上太師、大司徒、扶德侯印綬,避賢者路。」下君章有司,皆以為四輔之職為國維綱,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鮮明固守,無以居位。如君言至誠可聽,惟君之惡在灑心前,不敢文過,朕甚多之,不奪君之爵邑,以著「自古皆有死」之義。其上太師、大司徒印綬使者,以侯就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