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主俊欲经营秦、晋,十二月,令州郡校实见丁,户留一丁,馀悉发为兵,欲使步卒满一百五十万,期来春大集洛阳。武邑刘贵上书,极陈“百姓凋弊,发兵非法,必致土崩之变。”俊善之,乃更令三五发兵,宽其期日,以来冬集鄴。
时燕调发繁数,官司各遣使者,道路旁午,郡县苦之。太尉、领中书监封弈请“自今非军期严急,不得遣使,自馀赋发皆责成州郡,其群司所遣弹督先在外者,一切摄还。”俊从之。
燕泰山太守贾坚屯山茌,荀羡引兵击之;坚所将才七百馀人,羡兵十倍于坚。坚将出战,诸将皆曰:“众少,不如固守。”坚曰:“固守亦不能免,不如战也。”遂出战,身先士卒,杀羡兵千馀人,复还入城。羡进攻之,坚叹曰:“吾自结发,志立功名,而每值穷厄,岂非命乎!与其屈辱而生,不若守节而死。”乃谓将士曰:“今危困,计无所设,卿等可去,吾将止死。”将士皆泣曰:“府君不出,众亦俱死耳。”乃扶坚上马。坚曰:“我如欲逃,必不相遣。今当为卿曹决斗,若势不能支,卿等可趣去,勿复顾我也!”乃开门直出。羡兵四集,坚立马桥上,左右射之,皆应弦而倒。羡兵众多,从堑下斫桥,坚人马俱陷,生擒之,遂拔山茌。羡谓坚曰:“君父、祖世为晋臣,奈何背本不降?”坚曰:“晋自弃中华,非吾叛也。民既无主,强则托命。既已事人,安可改节!吾束脩自立,涉赵历燕,未尝易志,君何匆匆相谓降乎!”羡复责之,坚怒曰:“竖子,儿女御乃公!”羡怒,执置雨中,数日,坚愤惋而卒。
燕青州刺史慕容尘遣司马悦明救泰山,羡兵大败,燕复取山茌。燕主俊以贾坚子活为任城太守。
荀羡疾笃,征还,以郗昙为北中郎将、都督徐、兗、青、冀、幽五州诸军事、徐、兗二州刺史,镇下邳。
燕吴王垂娶段末柸女,生子令、宝。段氏才高性烈,自以贵姓,不尊事可足浑后,可足浑氏衔之。燕主俊素不快于垂,中常侍涅皓因希旨告段氏及吴国典书令辽东高弼为巫蛊,欲以连污垂。俊收段氏及弼下大长秋、延尉考验,段氏及弼志气确然,终无挠辞。掠治日急,垂愍之,私使人谓段氏曰:“人生会当一死,何堪楚毒如此!不若引服。”段氏叹曰:“吾岂爱死者耶!若自诬以恶逆,上辱祖宗,下累于王,固不为也!”辩答益明,故垂得免祸,而段氏竟死于狱中。出垂为平州刺史,镇辽东。垂以段氏女弟为继室;足浑氏黜之,以其妹长安君妻垂;垂不悦,由是益恶之。
匈奴刘阏头部落多叛,惧而东走,乘冰渡河,半渡而冰解,后众尽归刘悉勿祈,阏头奔代。悉勿祈,务桓之子也。
孝宗穆皇帝中之下升平三年(己未,公元三五九年)
春,二月,燕主俊立子泓为济北王,冲为中山王。
燕人杀段勤,勤弟思来奔。
燕主俊宴群臣于蒲池,语及周太子晋,潸然流涕曰:“才子难得。自景先之亡,吾鬓发中白。卿等谓景先何如?”司徒左长史李绩对曰:“献怀太子之在东宫,臣为中庶子,太子志业,敢不知之!太子大德有八:至孝,一也;聪敏,二也;沈毅,三也;疾谀喜直,四也;好学,五也;多艺,六也:谦恭,七也;好施,八也。”俊曰:“卿誉之虽过,然此儿在,吾死无忧矣。景茂何如?”时太子侍侧,绩曰:“皇太子天资岐嶷,虽八德已闻,然二阙未补,好游畋而乐丝竹,此其所以为损也。”俊顾谓暐曰:“伯阳之言,药石之惠也,汝宜诫之!”暐甚不平。
俊梦赵主虎啮其臂,乃发虎墓,求尸不获,购以百金;鄴女子李菟知而告之,得尸于东明观下,僵而不腐。俊蹋而骂之曰:“死胡,何敢怖生天子!”数其残暴之罪而鞭之,投于漳水,尸倚桥柱不流。及秦灭燕,王猛为之诛李菟,收而葬之。
秦平羌护军高离据略阳叛,永安威公侯讨之,未克而卒。夏,四月,骁骑将军邓羌、秦州刺史啖铁讨平之。
匈奴刘悉勿祈卒,弟卫辰杀其子而代之。五月,秦王坚如河东;六月,大赦,改元甘露。
凉州牧张瓘,猜忌苛虐,专以爱憎为赏罚。郎中殷郇谏之。瓘曰:“虎生三日,自能食肉,不须人教也。”由是人情不附。辅国将军宋混,性忠鲠,瓘惮之,欲杀混及弟澄,因废凉王玄靓而代之,征兵数万,集姑臧。混知之,与澄帅壮士杨和等四十馀骑奄入南城,宣告诸营曰:“张瓘谋逆,被太后令诛之。”俄而众至二千。瓘帅众出战,混击破之。瓘麾下玄胪刺混,不能穿甲,混擒之,瓘众悉降。瓘与弟琚皆自杀,混夷其宗族。玄靓以混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骠骑大将军、酒泉郡侯,代瓘辅政。混乃请玄靓去凉王之号,复称凉州牧。混谓玄胪曰:“卿刺我,幸而不伤,今我辅政,卿其惧乎?”胪曰:“胪受瓘恩,唯恨刺节下不深耳,窃无所惧!”混义之,任为心膂。
高昌不能拒燕,秋,七月,自白马奔荥阳。
秦王坚自河东还,以骁骑将军邓羌为御史中丞。八月,以咸阳内史王猛为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特进、光禄大夫强德,太后之弟也,酗酒,豪横,掠人财货、子女,为百姓患。猛下车收德,奏未及报,已陈尸于市,坚驰使赦之,不及。与邓羌同志,疾恶纠案,无所顾忌,数旬之间,权豪、贵戚,杀戮、刑免者二十馀人,朝廷震栗,奸猾屏气,路不拾遗。坚叹曰:“吾始今知天下之有法也!”
泰山太守诸慕攸将水陆二万击燕,入自石门,屯于河渚。燕上庸王评、长乐太守傅颜帅步骑五万与攸战于东阿,攸兵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