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学纪闻

卷四·周礼

更新时间:2021-04-12 19:06:22

  大司徒建邦国,以土圭土其地。匠人建国,昼参诸日中之景,夜考之极星。《诗·定之方中传》云:“度日出日入,以知东西。南视定,北准极,以正南北。”愚按:《晏子春秋》景公新成柏寝之室,使师开鼓琴。师开左抚宫,右弹商,曰:“室夕,东方之声薄,西方之声扬。”公召大匠曰:“室何为夕?”大匠曰:“立室以宫矩为之。”于是召司空曰:“立宫以城矩为之。”明日,晏子朝。公曰:“先君太公立宫,何为夕?”对曰:“古之立国,南望南斗,北戴枢星,彼安有朝夕哉!而以今之夕者,周之建国,国之西方,以尊周也。”公曰:“古之臣乎。”枢星,即极星也。公刘居豳,既景乃冈,然则尚矣。

  蔡邕《明堂论》曰:“王居明堂之礼,南门称门,西门称闱,故《周官》有门闱之学。师氏教以三德,守王门。保氏教以六艺,守王闱。然则师氏居东门、南门,保氏居西门、北门也。”朱子《大学章句序》王宫有学,盖谓此。鲁孝公之为公子,尝入京师为国子,人称其孝。宣王命之导训诸侯。他书言国子者,唯《周语》焉。

  师氏三德,朱子曰:“至德以为道本,明道先生以之。敏德以为行本,司马温公以之。孝德以知逆恶,赵无愧、徐仲车之徒以之。

  《牧誓》、《顾命》皆言师氏,《云汉》之《传》曰:“年谷不登,则师氏弛其兵。”《文王世子》大司成,注以为师氏。而“楀维师氏”,以刺匪其人。“九两,师,以贤得民”,注谓诸侯师氏,言贤者以身教也。后妃亦有之,《葛覃》云:“言告师氏。”

  保氏九数,郑司农云:“今有重差、夕桀、句股。”《释文》:“夕,音的。此二字非郑注。”愚按:《少仪正义》引郑司农云:“今有重差、句股。”马融、干宝等更云:“今有夕桀,各为二篇,未知所出。”则“夕桀”二字,后人附益,非郑注信矣。刘徽《九章算经序》云:“包牺氏始画八卦,作九九之术,以合六爻之变。黄帝建《历纪》,协律吕。隶首作数。周公制礼,有九数。九数之流,则《九章》是矣。汉张苍、耿寿昌皆善算,因旧文删补,故校其目。与古或异,而所论多近语。”

  《里宰》以岁时合耦于耡,注云:“耡者,里宰治处也,若今街弹之室。于此合耦,使相佐助。”疏谓:汉时在街置室,检弹一里之民。《金石录》有中平二年正月《都乡正街弹碑》,在昆阳城中。赵明诚失于考《礼注》,而郦氏注《水经》、洪氏《隶释》,皆以“街”为“卫”,又误矣。《汉·食货志》言古制云:“春将出民,里胥平旦坐于右塾,邻长坐于左塾,毕出,然后归。夕亦如之。”里胥之塾,其即《里宰》所谓“耡”者欤?

  《庖人注》:青州之蟹胥。《释文》:胥,息徐反。刘音“素”。《字林》先于反,蟹酱也。《集韵》:蝑,蟹醢,四夜切。当从《集韵》。《笾人注》:皗者,析干之,出东海。陆广微《吴地记》云:“阖闾思海鱼,而难于生致。治生鱼,盐渍而日干之,故名为鲞。”读如“想”。

  《管子·地员篇》:九州之土,为九十物。每土有常,而物有次。群土之长,是唯五粟,次曰五沃,次曰五位,次曰五蘟,次曰五壤,次曰五浮,凡上土三十物,种十二物。中土曰五怸,次曰五纑,次曰五壏,次曰五剽,次曰五沙,次曰五塥,凡中土三十物,种十二物。下土曰五犹,次曰五[弓土],次曰五殖,次曰五觳,次曰五凫,次曰五桀,凡下土三十物,种十二物。凡土物九十,其种三十六。按:《大司徒》以土会之法,辨五地之物生;以土宜之法,辨十二壤之物,而知其种。此篇亦古制之存者。《河图》谓东南神州曰晨土,正南邛州曰深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幵土,正中冀州曰白土,西北柱州曰肥土,北方玄州曰成土,东北咸州曰隐土,正东扬州曰信土。

  《地员篇》:凡草土之道,各有穀造。或高或下,各有草土。叶下于轝,轝下于苋,苋下于蒲,蒲下于苇,苇下于雚,雚下于蒌,蒌下于荓,荓下于萧,萧下于薜,薜下于萑,萑下于茅,凡彼草物有十二衰。注:轝即郁也。衰,谓草上下相重次也。按:《周官》有草人,此岂其遗制欤?

  土圭度地之法,景一寸,地差千里。一分,地差百里。王畿千里以寸为法,五等诸侯之地,以分为法。尺有五寸者,一万五千里之景也。天地相去三万里。尝考《隋、唐志》宋元嘉十九年,测于交州,何承天谓:六百里差一寸。后魏永平元年,测于洛阳,信都芳谓:二百五十里差一寸。然宋之于阳城,魏之于金陵,皆隃度未可据也。唐开元十二年,植表浚仪,大率五百二十六里二百七十步差二寸余,遂以旧说千里一寸为妄。王朴曰:“阳城乃在洛之东偏,开元得浚仪之岳台,应南北弦居地之中。”司马公《日景图》云:“日行黄道,每岁有差。地中当随而转移。故周在洛邑,汉在颍川阳城,唐在汴州浚仪。”潏水李氏云:“周于阳城测景,说者谓地形西北高,东南下。极星在北,斗亦在北。极星乃天之中也,天之中则地之中。”

  “诸公之地,方五百里”,与《武成》、《孟子》之言不合。子产曰:“列国一同。”《孟子》亦曰:“鲁方百里。”《明堂位》乃云:“鲁方七百里。”或谓《周官·明堂位》兼附庸而言。《职方氏疏》云:“无功,纵是公爵,惟守百里地。谓若虞公、虢公,旧是殷之公,至周仍守百里国,以无功故也。”愚按:《左氏传》虞仲,太王之昭也。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皆周所封。谓旧是殷之公,误矣。

  岁终正治而致事,注:上其计簿。疏云:“汉时考吏,谓之计吏。”今按:《说苑》:晏子治东阿三年,景公召而数之;明年上计,景公迎而贺之。《韩子·外储说》:西门豹为邺令,居期年,上计,君收其玺。《新序》:魏文侯东阳上计,钱布十倍。《史记》:秦昭王召王稽,拜为河东守,三岁不上计。然则春秋战国时,已有上计,非始于汉。

  朱文公曰:“读曹公、杜牧《孙子》,见其所论车乘人数,诸儒皆所未言。唯蔡季通每论此事,以考《周礼》军制皆合。”愚按:《孙子·作战篇》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曹公注:驰车,轻车也。杜牧注:轻车,战车也。古者车战,革车、辎车、重车也,载器械财货衣装。《司马法》曰:“一车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装五人,厩养五人,樵汲五人。轻车七十五人,重车二十五人,故二乘兼一百人为一队。举十万之众,革车千乘,校其费用支计,则百万之众皆可知也。”《左氏传》:乙卯,楚师军于邲。丙辰,楚重至于邲。吕成公谓:凡战,兵车在前,辎重常在兵车之后。楚重次日乃至,后一日,故无抄击之患。唐说斋云:“儒者谓甸出七十五人,不知实出百人。其七十五人,战车也。其二十五人,重车也。”

  古者步百为亩。古之百亩,为今四十一亩一百六十步。古之一井,为今三百七十五亩。窦俨曰:“小亩步百,周之制也。中亩二百四十,汉之制也。大亩三百六十,齐之制也。今所用者,汉之中亩。”《盐铁论》御史曰:“古者制田,百步为亩。先帝哀怜百姓,制田二百四十步而一亩。”《通典》谓:商鞅佐秦,以为地利不尽,更以二百四十步为亩。二说不同。

  《禹贡》之田九等,蒍掩别楚地亦九等,《孟子》、《王制》为五等,而《周官》止三等。解者谓:《大司徒》不易、一易、再易三等,都鄙之制也。《小司徒》上、中、下地三等,六乡之制也。《遂人》上、中、下地三等,有莱者,六遂之制也。《大司马》上、中、下地三等,诸侯之制也。

  遂人治野,乃乡遂公邑之制。匠人沟洫,乃采地之制。郑康成云:“周制畿内用夏之贡法,税夫无公田。邦国用殷之助法,制公田不税夫。”朱文公亦云:“沟洫以十为数,井田以九为数。井田、沟洫决不可合,而永嘉诸儒欲混为一。康成注,分为二是也。”愚按:李泰伯《平土书》云:“周畿内及诸侯一用贡法。”盖泰伯已与康成异矣,非始于永嘉诸儒也。刘氏《中义》以匠人沟洫,求合乎遂人治野之制,谓遂人言积数,匠人言方法,然《周礼》、《考工》各为一书。易氏谓:匠人前代之制。

  禹尽力乎沟洫,“濬畎浍,距川”。《遂人》五沟五涂之制,因于古也。以水佐耕者丰,稻人掌之。以水佐守者固,司险掌之。自乡遂之法弛,子驷为田洫而丧田者以为怨。子产作封洫而伍田畴以为谤。晋欲使齐尽东其亩,而戎车是利。甚而两周争东西之流,至商鞅决裂阡陌,吕政决通川防,古制荡然矣。古者内为田庐,外为沟洫。在易之师,寓兵于农,伏险于顺,取下坎上坤之象。沟洫之成,自禹至周,非一人之力。沟洫之坏,自周衰至秦,非一日之积。先儒谓井田坏而戎马入中国,如入无人之境。悲夫!

  人耦牛耦,郑氏注:合耦并言之。疏谓:周时未有牛耦耕,至汉赵过始教民牛耕。今考《山海经》后稷之孙叔均,始作牛耕。周益公云:“孔子有犁牛之言。冉耕,亦字伯牛。《贾谊书》、《新序》载邹穆公曰:‘百姓饱牛而耕。’《月令》季冬出土牛,示农耕早晚。何待赵过?过特教人耦犁,费省而功倍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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