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拍案惊奇

卷九

更新时间:2021-04-12 15:07:03

  淫妇情可诛 侠士心当宥 

  鱼肠剑,搏风利,华阴土光芒起。匣中时吼蛟龙声,要与世间除不义。虽彼薄情娘,不惜青琐香。吠厖撼帨不知耻,恩情忍把结发忘。不平暗触双眉竖,数点娇红落如雨。朱颜瞬息血模糊,断头聊雪胸中怒。无辜叹息罹飞灾,三木囊头实可哀。杀人竟令人代死,天理于今安在哉?长跪诉衷曲,延颈俟诛戳。节侠终令圣主怜,声名奕奕犹堪录。

  昔日沈亚之作《冯燕歌》。这冯燕是唐时渔阳人,他曾与一个渔阳牙将张婴妻私通。一日,两下正在那边苟合,适值张婴回家,冯燕慌忙走起,躲在床后,不觉把头上巾帻落在床中。不知这张婴是个酒徒,此时已吃得烂醉,扯着张椅儿,鼾鼾睡去,不曾看见。冯燕却怕他醒时见了巾帻,有累妇人,不敢做声,只把手去指,叫妇人取巾帻。不期妇人差会了意,把床头一把佩刀递来。冯燕见了,怒从心起,道:“天下有这等恶妇!怎么一个结发夫妇,一毫情义也没?倒要我杀他。我且先开除这淫妇。”手起刀落,把妇人砍死,只见鲜血迸流。张婴尚自醉着,不知。冯燕自取了巾帻去了。

  直到五鼓,张婴醉醒讨茶吃,再唤不应。到天明一看,一团血污,其妻已被人杀死。忙到街坊上叫道:“夜间不知谁人将我妻杀死!”

  只见这邻里道:“你家妻子你不知道,却向谁叫?”

  张婴道:“我昨夜醉了一夜,哪里知得?”

  邻里道:“这也是好笑!难道同在一房,人都杀死了,还不醒的?分明是你杀了,却要赖人!”一齐将他缚了,解与范阳贾节度。

  节度见是人命重情,况且凶犯模糊未的,转发节度推官审勘。一夹一打,张婴只得招了。

  冯燕知道:“有这等糊涂官!怎我杀了人,却叫张婴偿命?是那淫妇教我杀张婴,我前日不杀得他,今日又把他偿命,端然是我杀他了。”便自向贾节度处出首。

  贾节度道:“好一个汉子,这等直气!”一面放了张婴,一面上一个本道:“冯燕奋义杀人,除无情之淫蠹;挺身认死,救不白之张婴。乞圣恩赦宥”。果然唐主赦了。当时沈亚之作歌咏他奇侠。后人都道范阳燕地,人性悻直;唐时去古未远,风俗朴厚,常有这等人。

  不知在我朝也有。话说永乐时,有一人姓耿名埴,宛平县人。年纪不多,二十余岁。父母双亡。生来性地聪明,意气刚直,又且风流倜傥。他父亲原充锦衣卫校尉,后边父死了,他接了役缉事。心儿灵,眼儿快,惯会拿贼。

  一日,在棋盘街见一个汉子打小厮,下老实打。那小厮把个山西客人靴子紧紧捧定,叫‘救命’。这客人也苦苦去劝他,正劝得开。汉子先去,这小厮也待走,耿埴道:“小子且慢着!”一把扯住,叫:“客官,你靴桶里没什物么?”客人去摸时,便喊道:“咱靴桶里没了二十两银子!”

  耿埴道:“莫慌。只问这小厮要!”一搜,却在小厮身边搜出来。这是那汉子见这客人买货时,把银子放在靴内,故设此局,不料被他看破送官。

  又一日,在玉河桥十王府前,见一伙人喊叫道:“抢去一□□(个貂)鼠胡帽!”在那两头张望。问他是什人,道:“不见有人”。

  耿埴见远远一个人顶着一个大栲栳走,他便赶上去道:“你栲栳里什物儿?”

  那人道:“是米。”被耿埴夺下来,却是个四五岁小厮坐在里边,胡帽藏在身下。

  还有一个光棍,装做书办模样,在顺城门象房边见一个花子,有五十多岁,且是吃得肥胖。那光棍见了,一把捧住哭道:“我的爷!我再寻你不着,怎在这里?”

  那花子不知何故,心里道:“且将错就错,也吃些快活茶饭,省得终日去伸手。”随到家里,家里都叫他是“老爷爷”,浑身都与换了衣服,好酒好食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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