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词无可逗 羞杀抱琵琶
香径留烟,蹀廊笼雾,个是苏台春暮。翠袖红妆,销得人亡国故。开笑靥夷光何在;泣秦望夫差谁诉?叹古来倾国倾城,最是蛾眉把人误。丈夫峻嶒侠骨,肯靡靡绕指,醉红酣素。剑扫情魔,任笑儒生酸腐。媸相如缘绮闲挑,陋宋玉彩笺偷赋。须信是子女柔肠,不向英雄谱。
右调《绮罗香》
吾家尼父道:“血气未定,戒之在色。”正为少年不谙世故,不知利害,又或自矜自己人才,自奇自家的学问。当着鳏居消索,旅馆凄其,怎能宁奈?况遇着偏是一个奇妙女,娇吟巧咏,入耳牵心;媚脸妖姿,刺目挂胆,我有情,他有意,怎不做出事来?不知古来私情,相如与文君是有终的,人都道他无行。元微之、莺莺是无终的,人都道他薄情。
人只试想一想,一个女子,我与他苟合,这时你爱色,我爱才,惟恐不得上手,还有什么话说?只是后边想起当初鼠窃狗偷的,是何光景?又或夫妇稍有衅隙,道这妇人当日曾与我私情,莫不今日又有外心么?至于两下虽然成就,却撞了一个事变难料,不复做得夫妇,你绊我牵,何以为情?又或事觉,为人嘲笑,致那妇人见薄于舅姑,见恶于夫婿,我又怎么为情?故大英雄见得定,识得破,不偷一时之欢娱,坏自己与他的行止。
话说弘治间有一士子,姓陆名容,字仲含。本贯苏州府昆山县人。少丧父,与寡母相依,织纴自活。他生得仪容俊逸,举止端详,飘飘若神仙中人。却又勤学好问,故此胸中极其该博,诸子百家,无不贯通。他父在时已聘了亲,尚未毕姻。十八岁进了昆山县学。凡人少年进学未经折挫,看得功名容易,便易懈于研墨,入于游逸,他却少年老成,志向远大。若说作文讲学,也不辞风雨,不论远近。若是寻花问柳,饮酒游山,他便裹足不入。当时有笑他迂的,他却率性而行,不肯改易。
进学之后,有个父亲相好的友人,姓谢名琛,号度城,住在马鞍山下。生有一子一女,女名芳卿,年可十八岁,生得脸如月满,目若星辉,翠黛初舒杨柳,朱唇半吐樱桃。又且举止轻盈,丰神飘逸。她父亲是个老白想起家,吹箫、鼓琴、弹棋、做歪诗也都会得,常把这些教她,故此这女子无件不通。
倒是这兄弟谢鹏,十一岁却懵懂痴愚,不肯读书。谢老此时有了几分家事,巴不得儿子读书进学。来贺陆仲含时,见他家事萧条,也有怜他之意,道:“贤契家事清淡,也处馆么?”
陆仲含道:“小侄浅学,怎堪为人师。”
谢老道:“贤契着此念头,便前程万里,自家见得不足,常常有余。老夫有句相知话奉渎:家下有个小犬,年已十一岁了,未遇明师,尚然顽蠢,若贤侄不弃,薄有几间书房,敢屈在寒舍作个西席。只恐粗茶淡饭,有慢贤侄。束脩不多,不成一个礼,只当自读书吧。”
陆仲含着:“极承老伯培植,只恐短才不胜任。”
谢老起身道:“不要过谦,可对令堂一说,学生就送关书来。”仲含随与母亲计议。
母亲道:“家中斗室,原难读书,若承他好意,不唯可以潜心书史,还可省家中供给,这该去。只是通家教书要当真,他饮食伏待不到处,也将就些,切不可做腔。”果然隔了两日,谢老来送一个十二两关,就择日请他赴馆。陆仲含此时收拾了些书史,别了母亲。来到谢家,只见好一个庭院:
绕户溪流荡漾,覆墙柳影横斜,
帘卷满庭草色,风来隔院残花。
到得门,谢老与儿子出来相迎。延入中堂相揖,逊仲含上坐。仲含再三谦让,谢老道:“今日西宾自应上坐了。”茶罢叫儿子拜了,送了贽,延入书房。此老是在行人,故此收拾得极其精雅:
小槛临流出,疏窗傍竹开。
花阴依曲径,清影落长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