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大人,下役们这回可用上心了!没想到把城里城外像蓖子一样蓖了一遍,也没发现贼人的踪迹。”刘知府面沉似水:“分明你二人办事不力。来呀!每人重责十板。”这皂班头儿也得打呀!但是打得轻,打重了,他们俩还怎么捉贼去呀。“啪啪啪”,用完了刑。刘成说:“再给你们二人三天限,必须将贼人拿获!”“是!”俩人瘸着腿,慢慢往外溜达,离开大堂。回到差官房,这些人都老实了:“陈头儿,干了吧?”“众位,别泄劲儿!是加紧,接茬访!”一连气儿,又是三天,这眨眼之间,六天就过去了。陈龙、贺虎的屁股伤刚好一点儿,刘知府升大堂了。陈龙、贺虎来了往这儿一跪:“大人!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们还是没访着贼人。请大人宽限!”“陈龙、贺虎你二人大胆!再给你们二人三天限。如果还访不着贼人,将你二人的全家满门上至老、下至小,一口不留,完全押入监牢!”
陈龙、贺虎下去了。来到班房儿,伙计们都过来了:“哎哟!二位班头,这怎么办呀?”贺虎说:“众位,都出去!都出去!”把这些人都轰出去了。
“哥哥,看了没有,咱们哥儿俩素常素往在太原城一提说大班头,嗬!咱们哥儿俩人人尊敬。上至爹娘,下至妻子,也总算跟咱们哥儿俩享两天福。这回可要连累全家了!哥哥,今天您别出去,我贺虎一个人访。”陈龙说:“老三哪,就你这两下子,你还访案哪?!”“您别管!您瞧着,我碰碰运气能访着。”贺虎果然走了。陈龙听他的,这一天也没出去,直到他晚上回来。
陈龙忙问:“兄弟怎么样啊?”贺虎咧着大嘴笑了:“哥哥,访着了!”访着了,在哪呢?赶紧吩咐官人准备单刀、铁尺咱们拿人哪!”“别忙!这个贼,非得到时候他才去那个地方。到了那个地方,还得到时候咱们伸手一拿,才能拿住。哥哥您应当高兴。
走啊!咱们哥儿俩今天到大饭馆晋阳楼吃一顿。”“还有心吃呢!”“贼人有了,你怕什么哪?到时候我领你去,伸手就拿贼。”俩人来到太原府城里头最热闹的晋阳楼饭馆。两位班头一进来,连先生带掌柜的,“哗啦”一下子围上来,点头哈腰,把哥儿俩请到楼上。到了楼上,先是伙计侍候着:“二位班头,听说有人把大人身边的东西偷走了,满城风雨呀!”“噢,现在正在抓紧找啊!你们千万千万别往外瞎说。”说着,哥儿俩划拳行令,推杯换盏,吃起来了。吃完了以后,哥儿俩给了饭钱,酒足饭饱,脸儿通红,打晋阳楼出来。陈龙说:“兄弟,回家吧。”“回什么家呀!我早买好了戏票,咱们听戏去。山西梆子,十七生的‘打金枝’,好极了!”“你不回家,还有闲心听戏?”“我怎么说,您就怎么办!”哥儿俩真听戏去了,散了夜戏,各自回家。一清早起来,陈龙刚梳洗完毕,要上衙门去,贺虎来了。开开门一瞧:“您干嘛去呀?”“啊,上衙门呀!”“别去了!咱们哥儿俩遛遛,咱们上晋祠逛一逛。”“唉!一天到晚的瞎逛什么?”“哎,您听我的,咱们去逛!”陈龙无法,哥儿俩逛去了。逛到中午,哥儿俩进饭馆,下午又玩去。到了晚上吃完了饭馆,哥儿俩回家。到了第二天晚上了,陈龙吃不住劲了:“兄弟,明天可就第三天了!怎么办哪?”“哎,您听我的,明天一清早儿,咱们哥儿俩就拿贼去,到那里准拿住。”“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害我!!”“哎,咱们哥儿俩把兄弟这么些年了,我害您干什么?咱们哥儿俩不是一样的罪过。明天一清早,您跟我上衙门,到了衙门,咱们哥儿俩就带着人拿贼。”果然陈龙听他的。
第二天老早,贺虎来了,带着陈龙来到衙门班房儿。有官人侍候着:“二位班头,今天可又到了限期。这可麻烦!”贺虎一摆手:“没事儿!着什么急呀?一会儿把贼就给你们带来,你们别管了。”陈龙说:“那么你不让管了,咱们哥儿俩怎么办哪?”“哥哥,拿贼。”“拿什么贼?上哪拿去?”
我先把拿贼需要的东西带上,咱哥儿俩这就走!”贺虎一伸手从床底下提出一个包袱来。贺虎提着包袱,陈龙跟着贺虎,哥儿俩出来,一直出了太原府西门。离城八里地,有一大片树林儿,正在道边儿上。陈龙问:“兄弟,贼在哪儿?”“哎,在树林里头哪。”“哎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前三天发现的。”“前三天发现的,这贼他还在这树林儿里哪?!”“没错。嘿!我是傻子?”“你是不傻。可有一样,他能总在这儿呆着吗?”“这个您别管,瞧我的。哥哥进去!”哥儿俩进了树林儿,到树林儿里头一看,一人儿没有。走到一棵树底下,贺虎一拦:“哥哥,坐下。”陈龙一愣:“你干什么让我坐下,不是拿贼吗?”“是呀,到时候再拿呀!”陈龙坐下了。
贺虎说:“哥哥,这拿贼的东西咱们得打开,您瞧瞧。”“我看看,怎么回事!”贺虎打开包袱,陈龙一瞧:有一大瓶子山西老酒,一大包子酱牛肉,都切好。“喂,你这是干什么?”“吃啊!”“噢,拿贼不拿贼,跑这儿吃来了。”“哎,真糊涂,不吃饱了,不喝足了,怎么拿贼?”“那也不能喝这么多的酒哇!”“二哥,您真是的!人家武松醉打将门神,景阳岗醉打猛虎。不喝醉了怎么办事呀!”“兄弟,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知道啊!”“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酒瓶子盖打开,哥儿俩吹着大喇叭,一口酒、一口酱牛肉,哥儿俩吃饱了喝足了,剩下的拿包袱皮一卷,“叭叽”一扔不要了。
接着,贺虎往树上头一指,陈龙抬起来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问:“你瞧什么哪?”“这不有棵歪脖树吗?”“干什么?”“咱们哥儿俩在这儿上吊!”
陈龙可急啦:“呸!你胡说八道!拿不着贼就死?”“不,哥哥!我问问你,有句诗,‘夜至三更天,来在府太原。盗牌回山去,庆寿上西天’。就凭这十六个字,咱们拿贼呀?甭说咱们拿不着,咱们就是走在贼的眼前头,这贼说了,我是贼,咱们哥儿俩这能耐也办不到!”“这是为什么呢?”“唉!他在哪偷的金牌呀?钦差大人的公馆。随行卫员伴差官镇八方紫面昆仑侠童林童海川,下江南拿二小请国宝,震动武林,有这样的人物在公馆,贼人敢深入公馆,盗走了金牌。他连童林都不怕,他能怕咱们吗?可是,这金牌一丢,是要咱哥儿俩的命!我前三天就到这来了,我瞧见这棵歪脖树。我才出了这么个主意,咱哥儿俩当了这么些年的班头,咱死以前也要痛快几天。我们哥儿俩对老的孝过,小的疼过。但是要因为咱哥儿俩的差事,把老小全家都押入大牢,那咱就犯不上了。”“兄弟,你是?”“我呀,我就惦着约您到这儿来,咱们一死,一了百了!这些年当班头,挣的家业也凑合着老的能养几年,小的能长大成人,咱们就算可以了!”“你早跟我说呀,兄弟!我家里还有好些事呢!你嫂子还让我给她买花呢!”“得了,别提买花了!你买花哪,上吊吧!”陈龙也真没辙了。“想不到兄弟你来这么一手。这也痛快!你的话我听得进去,确实是这么回事。来!”便把煞腰的绒绳解下来,哥儿俩把刀放在地上,把绳扔上去,脸儿对脸儿把绳扣系好了。
刚要上吊,树林的外头,从道上由南往北过来一个人。正走到这里,听见树林儿里喊要上吊,往里看见了:“二位,蝼蚁尚且贪生,为人岂不惜命?你们为什么要上吊?”哥儿俩抓住了绳子,回头一看:打外头走进来一个烧香还愿的。这个人有二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细腰乍背,瓜子脸儿,长得像个姑娘,面似六月荷花,红中透粉,粉中透润,红粉相间。两道弯眉,一双大眼睛,双眼皮,长长的睫毛,一派英雄气概。陈龙、贺虎这么一瞧:“哎哟嗬!这位少爷,你是个烧香还愿的。那你赶紧还愿去吧,你的老娘在家里,还盼你早早地回去呢!我们哥儿俩的事儿你也别问,我们也不说。即便我们非说不可,说出来,你也救不了我们哥儿俩!”这年轻人听了一阵大笑:“哈哈哈,二位,这也不见得吧!天下人管天下人的事。我既然要问,我就敢管,我要想管,我就管得了。天大的事儿都没关系,二位说说吧。”“少爷,这不是小事,你管不了!”“管得了。即便我真管不了,我师父也能管!”“那您师父是谁?您怎么称呼?”“我的师父离这儿不远,往正南小王家砣,姓石名铎字金声,江湖人称银面仙猿铁臂昆仑。”“啊!您是大名鼎鼎太原府的三杰之一,九十六岁威镇山西老侠客石铎的弟子。那么您怎么称呼啊?”
“我姓王名字叫王环,师父起的外号叫小白猿。”“噢!王环。我跟你打听打听,有个快手王能是你什么人呢?”“那是我先父啊!已然去世多年了。”
贺虎这么一听:“你是环儿啊!”王环一听,这什么意思?你找我便宜,有点不乐意。贺虎忙解释道:“你即是快手王能之子,就没听你母亲说过,你有俩叔叔,一个叫陈龙,一个叫贺虎吗?”“啊!我娘提过。”“他就是你二叔陈龙,我就是你三叔贺虎。”王环这么一听,敢情是两位叔父,忙施礼相见。
原来王能、陈龙、贺虎是把兄弟哥儿仨。太谷县的班头,在王环五岁的时候,快手王能访案在太原府东南。离太原府六十里地,有个七星山狻猊寨。
王能无缘无故地被人给乱刀剁了。当陈龙、贺虎知道信儿后,再到七星山,连哥哥的尸体都没找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道谁干的。陈龙、贺虎大哭了一场,回到了县里,禀报的太谷县的县太爷。县太爷也知道王能很能干,!王能活着,那是自己一条膀臂。这样,带着陈龙、贺虎拿着一些银子,到了王能的家,把事情这么一提。王环的母亲一听说丈夫叫人家给害了,哭得死去活来,越想心越窄,说:“孩子!跟着娘到村口外头玩儿去。”五岁的孩子懂得什么。“娘啊,我跟您去!”其实老太太把自己的衣服完全都缝上,抱着王环娘两个打家里出来。小王家砣西村口外头大道的路南,有一大片树林儿,树林的南边有一个死水坑。这坑有好几丈深,经常淹死人。王氏安人就抱着小孩王环,母子来到这坑边儿坐下。王氏左手捂着孩子,哭起来,一声高,一声低,抖肺搜肠。哭半天,往起一长身,抱着王环,“噔噔噔”,紧行几步就要往坑里扎。北边树林儿有人喊,声音苍老:“大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呀?”吓得王氏抱着王环“扑嗵”就坐在地上。王氏这么一瞧:站着一位白发苍苍八旬往外的老人家。老人家捋着胡子,脸可沉着,说着话往前来。王氏认识这位是本村的石老侠。石老侠干什么来了?没事,出来遛个弯儿。听见哭声,这才闻声从北面顺着树林儿过来。一瞧王氏这意思,老侠石金声就明白了:你死了,你把你几岁的娃娃也带累着死了,你可对不起王能!
老人家这才喊。
王氏赶紧起来,掉着眼泪,给老人家磕头行礼:“老人家,侄女给您行礼!”“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哪?”“哎,环儿啊,过来给爷爷磕头。”“爷爷,我给您磕头了!”“孩子,起来,起来。”王氏就把自己的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了一遍。“我母子二人没有进财之道,我又是个懦弱的妇人,我怎么能把孩子养大成人?!我心地狭窄,只有跳坑寻死!”“姑娘,这你可不对啊!快手王能孩子他爸爸访案在七星山,叫人家给杀了,此仇此恨就不想报了吗?你不想报了,将来孩子长大成人也不想给他死去的天伦报仇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再困难,你也应该打起精神来,哪怕沿门乞讨,你也要把孩子王环养大成人,给爹爹报仇雪恨!哎,这样一来,你也算王家的恩人哪!你把王环这孩子带着一跳坑,孩子一死,斩断你王家后代香烟,你就是王家的罪人呐!”“老人家,可是侄女我无法活下去呀!”“这也是实情!你带着孩子回去,从今天起,我派人年供柴,月供米,一定供你母子二人生活。这孩子今年几岁了?”“五岁了。”“噢!你带着孩子回去。到孩子八岁,你把他送到我家去,老夫我教给孩子一点儿本领,将来也能养活你!”母子这才擦着眼泪回家去了。石金声溜溜达达往前走,“哎呀呀!”不由得机灵灵打了一个寒战,叫着自己的名字:“石铎呀,石铎呀,你办的这件事情太孟浪!你今年八十一岁,风前之烛,瓦上之霜,怎么能够管人家母子二人?到了时候,我一死,我的话难以实现。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我可就对不起人家寡母孤儿了。”嘿!老头儿想着懊丧不已。急忙回家,把总管石福找来了,嘱咐道:“今后我不再提,告诉你一遍!每月给王环他们母子供柴供米,每月给十五两银子,让他们娘俩好好活下去。到了时候给他们娘儿俩添衣服,直到王环长大,记住了!”石福马上准备把柴米油盐,而且拿着十五两银子给送去了。书要简短,眨眼之间就三年。王氏让王环穿好了衣服,来到石老侠的家中。石金声道:“姑娘,从今天起孩子到我家了,你回去。不管你多么想,不准你到这里来看望孩子!我也绝不让孩子回家看望你。直到他艺成之后,我打发他回家,姑娘!你听见了没有?”“老人家,我听您的!”
光阴荏苒,日月如流,转眼间十二年,前后十五年,老侠石金声九十六岁依然健壮。王环的能耐也学出来。小巧之艺,蹿高纵远,拳脚先不用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