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五味,侯老侠吩咐慢上酒菜,大家停杯不饮。侯振远站起来一抱拳道:“王爷、众位贤弟,明天就要擂台上决胜负、分雌雄。常言说得好,文不加鞭,武不善坐,当场动手,各凭己能。但是本领有大小,武艺有高低。侯廷不敢奉请贤弟们鼎力协助,只能自愿。黄灿取纸笔过来。哪位愿去,哪位签字吧。”王爷第一个站起来道:“哈哈哈,振远老侠,我帮个人缘儿,这个热闹我一定看,我先签名。”王爷第一个签上啦。海川拿起笔要签,侯老侠一拦,“兄弟,你别签。”“为什么?”“重任在身,我怎敢让你签名?”
“哈哈哈,哥哥。都知道侯不离童,童不离侯,士为知己者死,怎能不签!”
海川签上啦。张鼎、李源、侯廷、侯杰,再往下阮和、阮璧、徐源、邵甫、阎保、鲍信、侯俊、侯玉、张旺、孔秀、李勇、李宽、连黄灿都签了名,一共十九人。再带着四十名伙计,还有镖局早就派到北高峰擂台上的值更上夜、看棚守擂的,将近一百号人。大家吃饱休息,养精蓄锐,一夜无话。
次日天明,吃完了饭,外面备马,大家陪着王爷出来。海川问了一声:“哪匹是王爷骑的?”一个马夫拉着马在门前等候。海川过来比了一下镫,知道王爷骑着合适,遂请王爷上马,王爷骑术特别高明,小时在御书房读书,还要练习骑马射箭放鸟枪。然后老少群雄上马,各拉丝缰,直奔北高峰。
这一路之上,拥挤不动,伛偻提携,挈妇将雏,男女成行,敢情都是到北高峰看打擂的!活了八十八、九十九,白了胡子也没看过呀,千载难逢。
来到擂台切近,王爷他们都下马了,下人把马匹全都拉走,刷洗喂遛。大家陪着王爷看看擂台。这片席棚,坐北冲南,北面的擂台,南面的弹压台,弹压台上两县衙役可不少,东西角门挂着两县告示,写着立擂的原因。擂台前已经人山人海了。王爷一看像戏台,一丈二尺,一尺见圆的柏木桩,埋入地下二尺,上面铺着一尺厚的柏木板,前边是四丈见方,后有草棚,当中挂着大红缎子南绣平金的大帐。两边上下场门,挂着红缎子的门帘。擂台周围有二尺高的万字不到头的绿拉杆。在擂台的东西两面衔接的有两个一丈见方的小台儿,每个台上坐着四位彪形大汉,上边放着抬人使用的门板、木棍、绳子、软布兜子,当中有一堆沙土,还有铁簸箕、笤帚。如果台上有流血的,可以用沙土洒一洒,用笤帚一扫,簸箕一收就齐啦。擂台两侧还有两架木梯子,不会蹿不会蹦的也可以从梯子上登台。擂台底下距离五尺,周围埋着木栏杆,有绳子圈着三面,就不让看打擂的人再往里来了。里边洒有半尺来厚的沙土,被打败的人从上边掉下来不致于摔坏身体,也砸不着看热闹的。台的正面顶上挂着一块横匾,金边红底儿黑字,是“以武会友”。周围都堆着花儿,悬灯结彩。台口两根抱柱上挂着一副对联,上写:拳打南山斑斓虎,脚踢北海赤须龙。
王爷看了擂台,点头赞叹。东看台是金龙镖局的,最南头有扶手楼梯。
大家陪着王爷来到看台上坐好。下人们献上湿毛巾,都擦了手,落坐喝茶。
王爷往对面观瞧西看台,铁背罗汉法禅僧,由潘龙引路来到看台上。后面一百多位,前呼后应,纷纷落坐。潘龙请示法禅,“师叔,时间不早啦。您看开擂吧?”法禅点头:“你拿我名片,叫白亮面见侯振远,邀他开擂。”白亮拿名片,来到东看台下。王三虎带着几个人在下面站着,白亮哈腰点头道:“三爷,我们潘镖主邀请黄镖主去开擂,您给回禀一声。这是法禅师父的名片。”王三虎接过来,转身上看台,把名片交给黄灿。黄灿持名片到了师父的面前:“师父,他们要求开擂,这是法禅的名片。”侯振远道:“叫他们回去,开擂吧。”白亮将信儿带回来,潘龙禀明法禅,法禅叫潘龙登台开擂。
潘龙一手按着台的栏杆,飞身形下来,脚扎实地,分人群走了几步,垫步拧腰,“嗖”的一下上了擂台。他站在台口往下看,真是万头攒动,声音嘈杂,他伸起两手:“乡亲们压压声音,我有两句话说。”老半天的工夫,声音静下来。他作了个罗圈揖:“乡亲们,请您们离擂台远一些,以免动手掉下人去,把您们砸伤。我们今天是第一次开擂。现在我叫人练趟功夫,咱们就开擂。”说着,冲西看台一招手,“唰”的一下就纵身形下来一人,跟着一拧腰儿,“噌”就蹿上擂台。看这个人二十多岁,中等身材,面目消瘦,两眼无神,一身蓝色衣服,辫子盘在脖子上,不像个好人。潘龙嘱咐两句,就回西看台了。这个人往台口一站,抱拳拱手道:“四海豪杰,天下武林同行听真:在下姓高名俊,有个外号叫浪里蜉蝣,提起在下本是末学后进,可我的老恩师名震环宇,艺贯九州,驰骋江浙,威服天下,本系云南昆明县八卦山四庄主,三宝教下沙门弟子法禅,人称铁背罗汉。我们师徒是被飞龙镖局潘鸿鼎所请,前来助拳的,只因金龙镖局镖主小孟尝黄灿黄金铎,为了争西湖的鱼帖,两造争斗,经一府两县批准,在北高峰立擂百日。在限期以内,如果金龙镖局和他所邀请的宾朋与飞龙镖局所邀请的宾朋双方经过较量,哪方获胜,鱼帖即归哪方,败方永远不准过问,不准干涉!不论哪方,在百日期满不敢应战,即判为负,决不强词夺理!如果有武林高手,不论僧道两门、回汉两教、六扇门里六扇门外的师父们能将潘、黄两家的宾朋尽皆战败,鱼帖就奉送于阁下!我练趟小拳就开擂啦。”高俊说到这里练了一趟大红拳:托钵式,站中央,绕步斜身逞高强,喜鹊登枝沿边走,凤凰展翅远高翔。“啪啪啪”,功夫练完,气不涌出,面不更色,往当中一站,冲着东看台道:“哪位请上台吧。”
王爷在台上恨不得赶快打起来,自己好看热闹:“老侠客赶紧派人吧,人家叫阵啦。”侯振远点头问:“哪位朋友,见过头阵。”身背后走过一位来道:“弥陀佛,师父,弟子不才愿往。”老侠一看,从鼻子里出气儿“哼”!
原来是坏事包张旺。侯老侠知道张旺的为人,大案贼出身,手黑心狠,成事不足,坏事有余,不过他聪明绝顶,总有个先见之明。便说道:“第一仗取个吉利,必须要胜不许败,你的能力我知道,不许去,换别人前往。”张旺不敢言语,王爷却替张旺说了话:“侯老侠,我想练武一生,不见得准能遇见开擂台的事,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为什么不让他们见识见识。张旺去吧。
本爵看看你们的本领。”侯振远多聪明,心想:张旺托了王爷的人情啦!王爷的意思是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也让张旺上台。其实侯老侠猜得不错,张旺当然没有在前辈面前说话的权力,可他知道,这场事已经出了十来条人命啦,想平平安安地完结是不可能的。当王爷坐好以后,他就给王爷端过茶去,低言地跟王爷聊天:“王爷,您看这场事不费点周折能完吗?”王爷摇摇头:“不容易。”“一会儿我们晚辈要想登台,伯父一定不许,您要说句话,我们就能上去露露脸。”王爷一笑:“哈哈,好吧,张旺啊,上去咱们可要赢啊。”“爷请放心,您瞧好儿吧。”果然现在王爷发话啦。侯老侠不能驳回,瞪了张旺一眼:“去吧。”张旺转身一按栏杆,飘然而下,分人群往前走,拧腰登擂台。
张旺来到近前,合掌打问讯:“弥陀佛,施主,贫僧姓张名旺,人称坏事包,是金龙镖局邀请助拳的。来吧!跟您讨教讨教。”高俊一撇嘴:“和尚皈依三宝,秉教沙门,也愿助拳,您不怕死吗?”“弥陀佛,出家为僧,以圆寂涅槃为超脱,死又算的了什么?来吧。”张旺本是山东螳螂门户,侯二爷的入室之徒,手上有鹰爪力的重功夫。往下一矮身,左脚虚,右脚实,拿桩站稳,二目凝神,聚精会神。高俊往前一凑步,左手晃面门,上右步右手握拳,“恶狼扒心”,照定张旺胸前便打。张旺看到拳来啦,故意不动,叫高俊认为这一拳就打上自己了。眼看都挨上破僧袍啦,张旺猛然一翻左手,用力一压高俊的手腕子,右手并食中二指,“金龙吐须”,“唰”奔高俊的两只眼睛来了。高俊再想躲来不及啦,正是他的两只眼睛上,“噗”的一下红光崩现,手指进去硬把两个眼珠给抠出来,高俊往后一躺,倒在台板上,满脸的鲜血,当时就死过去了。“哗”台底下一阵大乱:“真狠哪,这和尚好凶啊!”张旺真沉得住气,蹲下身来,用高俊的衣服擦净了血,合掌道:“弥陀佛,善哉呀善哉。”张旺口诵佛号:“弥陀佛,方才众位看到了,这高俊被贫僧掏去二目,一灵不昧,定升极乐。还有哪位登擂台,慈悲慈悲。”
侯振远十分震怒:“王爷,您看这张旺多么可恨,竟将人家二目挖去,看来这场事越闹越大呀!”王爷大笑道:“老侠客,事情小有什么意思?本爵很欢迎,张旺打得好。”侯老侠这个气呀,核算看热闹的总嫌事小,冲着王爷这场事都好不了啦!
猛然间,西看台有人答话:“和尚休要逞能,某家来也。”飞身下看台,拧腰登擂台,回手按刀把顶崩簧,“嚓楞楞”钢刀出鞘,夜战八方藏刀式:“和尚,有能为与某家一战。”张旺看这个人也在二十多岁,瘦条的身材,脸色苍白,一身青衣服。“弥陀佛,施主通上名来!”“刚才的是吾师弟,某名灯前粉蛾儿南宫桃。过来受死!”说着,斜肩带背照定张旺就砍。好厉害的坏事包张旺上右步一斜身,“海底捞月”,正中南宫桃小腹,“噗哧”一下就扎进去了。张旺拔刺一抬腿,“嘭”!踹出死尸有七尺多远,南宫桃当场毙命。“哗”台下就更乱了。张旺往旁边一站:“弥陀佛,善哉善哉。”
侯老侠真不愿意,向雍亲王道:“王爷,以武会友,点到而止,这奴才怎能无端致人于死地呢?”“老侠客,官准立擂,格杀无论,我看张旺致死的这两个,都不是好人嘛。再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哈哈,这叫除恶人即是善念。老侠客您想想,擂台摆在这里,焉能不伤人哪?”侯振远长叹一口气道:“唉,爷不知道,这事关系重大呀。”
就在这时,西边上又来人飞身登上擂台,身形站好。张旺一看,喝!好样子!二十六七岁,扇子面的身骨,膀宽腰细,宝蓝绸子大衫,白绸子裤褂,缎鞋白袜子,圆脸型白净子,浓眉大眼,鼻直口正,新剃的青头皮,松三把儿一条大辫子,叠抱英凤,满脸正气。张旺掖刺打问道:“施主通上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