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惊骇不测。俄而及门,门有紫衣人吏,拜引入厅中。铺陈之华,目所未睹,异香氤氲,遍满崖谷。忽闻珠佩之声渐近,二青衣出曰:“阿郎来此。”
次见十数青衣,容色绝代,相对而行,若有所引。俄见一人戴远游冠,衣朱绡,曳朱履,徐出门。一青衣引韦前拜。仪状伟然,容色芳嫩,细视之,乃张老也。言曰:“人世劳苦,若在火中。身未清凉,愁焰又炽,而无斯须泰时。兄久客寄,何以自娱?贤妹略梳头,即当奉见。”
因揖令坐。
未几,一青衣来曰:“娘子已梳头毕。”
遂引入见妹于堂前。其堂沉香为梁,玳瑁贴门,碧玉窗,珍珠箔,阶砌皆冷滑碧色,不辨其物。其妹眼饰之盛,世间未见。略叙寒暄,问尊长而已,意甚卤莽。有顷进馔,精美馨芳,不可名状。食讫,馆韦于内厅。明日方曙,张老与韦生坐。忽有一青衣附耳而语。张老笑曰:“宅中有客,安得暮归。”
因曰:“小妹暂欲游蓬莱山,贤妹亦当去。然未暮即归,兄但憩此。”
张老揖而入。俄而五云起于庭中,鸾凤飞翔,丝竹并作。张老及妹,各乘一凤,余从乘鹤者十数人,渐上空中,正东而去。望之已没,犹隐隐闻音乐之声。韦君在后,小青衣供侍甚谨。迨暮,稍闻笙簧之音,倏忽复到。及下于庭,张老与妻见韦曰:“独居大寂寞,然此地神仙之府,非俗人得游。以兄宿命,合得到此,然亦不可久居。明日当奉别耳。”
及时,妹复出别兄,殷勤传语父母而已。张老曰:“人世遐远,不及作书。”
奉金二十镒,并与一故席帽,曰:“兄若无钱,可于扬州北邸卖药王老家,取一千万,持此为信。”
遂别,复令昆仑奴送出。却到天坛,昆仑奴拜别而去。韦自荷金而归。其家惊讶问之,或以为神仙,或以为妖妄,不知所谓。五六年间,金尽,欲取王老钱,复疑其妄。或曰:“取尔许饯,不持一字,此帽安足信?”
既而困极,其家强逼之曰:“必不得钱,亦何伤。”
乃在扬州,入北邸,而王老者方当肆陈药。韦前曰:“叟何姓?”
曰:“姓王。”
韦曰:“张老令取钱一千万,持此帽为信。”
王曰:“钱即实有,席帽是乎?”
韦曰:“叟可验之,岂不识耶?”
王老未语,有小女出青布韩中,曰:“张老常过,令缝帽顶,其时无皂线,以红线缝之。线色手踪,皆可目验。”
因取看之,果是也。遂得载钱而归,乃信真神仙也。其家又思女,复遣义方往天坛南寻之。到即千山万水,不复有路。时逢樵人,亦无知张老庄者,悲思浩然而归。举家以为仙俗路殊,无相见期。又寻王老,亦去矣。后数年,义方偶游扬州,闲行北邸前,忽见张家昆仑奴前曰:“大郎家中何如?娘子虽不得归,如日侍左右。家中事无巨细,莫不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