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齐谐

卷十

更新时间:2021-04-10 20:07:08

  湖州沈秀才,少年入泮,才思颇美。年三十余,忽得羞疾:每食,必举手搔其面曰:“羞,羞。”如厕,必举手搔其臀曰:“羞,羞。”见客亦然。家人以为癫,不甚经意。后渐尪羸,医治无效。有时清楚,问其故,曰:“疾发时,有黑衣女子捉我手如此,迟则鞭扑交下,故不得不然。”家人以为妖,适张真人过杭州,乃具牒焉。张批:“仰归安县城隍查报。”后十余日,天师遣法官来曰:“昨据城隍详称:沈秀才前世为双林镇叶生妻,黑衣女子者,其小姑也。叶饶于财,小姑许配李氏,家贫,叶生爱妹,延李郎在家读书,须李入泮,方议婚期。一日者,小姑步月,见李郎方夜读,私遣婢送茶与郎。婢以告嫂,嫂次日向人前手戏小姑面曰:‘羞,羞。’小姑忿,遂自缢,诉城隍神,求报仇索命。神批其牒云:‘闺门处女,步月送茶,本涉嫌疑,何得以戏谑微词索人性命?不准。’小姑不肯已,又诉东岳。东岳批云:‘城隍批词甚明,汝须自省。但沈某前身既为长嫂,理宜含容,况姑娘小过,亦可暗中规戒,何得人前恶谑?今若勾取对质,势必伤其性命,罪不至此。姑准汝自行报仇,俾他烦恼可也。’所查沈某冤业事,须至牒者。”天师曰:“此业尚小,可延高僧替小姑超度,俾其早投人身,便可了案。”如其言,沈病遂痊。

  卖浆者儿

  杭州汪成瑞家,延钱塘贡生方丹成为西席,数日不至馆。问之,云:“替人作状告东岳。”问:“何事?”云:“其邻张姓者妻病祈神,有卖浆叟往观。归,其子忽高坐呼其名索水吃。叟怒责之,子曰:‘我非汝子,我是城隍司之勾神,今日与伙伴数人至张家勾取张氏妇魂。因其家延请五圣在堂,未便进内,久立檐下。渴甚,是以附魂汝子,向汝求水。’叟与之水。其子年仅十四五,所饮水不下石余。少顷,闻音乐声,曰:‘张氏送神,吾去矣。叟赐我火炬数枝。’叟曰:‘夜静难觅。’曰:‘吾之火炬,即纸索耳,非世上火炬也。’焚与之,乃起谢曰:‘受叟惠,无以报,吾有一事相告:令郎自今日后无使近水,否则将犯水厄。’语毕,其子即昏睡,而邻家张氏哭声举矣。叟虽异其事,尚秘之不宣。“次日下午,其子忽狂叫云:‘甚热!我往浴于河。’叟不许,其子竟去。叟急拉回家,而狂躁愈甚,指地上石云:‘如此好水,何不令我浴?’叟见其光景甚怪,惧不能提防,遍告诸邻,相同看视。

  “西邻唐姓者,向信鬼神之事,里中祀东岳帝,唐主其事,或代亲友以祈禳,屡屡应验。闻浆叟言,又见其子之狂态,因告曰:‘汝子为鬼所凭,何不求东岳神耶?’问:‘作何求法?’曰:‘帝君圣诞日,各执事俱齐,汝具牒呈焚香炉内,我鸣钟鼓相助。令有力者抱令郎在堂下,听候审讯发落,或可驱除恶鬼。’浆叟以为然。

  “三月二十八日清晨,叟斋戒往抱其子从辕门外匍匐喊冤;唐在殿上令会中执事者取其词状,大呼:‘着速报司查拿。’浆叟抱儿上殿,众环拥之。甫及门,儿已昏迷,满口流涎,众惶恐。少顷苏醒,叟挟之归,至夜始能言,云:‘我在街戏,见一人甚蓝缕,相约往浴。日日相随不离,至东岳庙时,尚随在后。忽见殿前速报司神奔下擒他,方惧而逃,恰已为其所获,并将我带上殿。见帝君持呈状细阅,向一戴纱帽者语缕缕,不甚明。惟闻说我父母无罪,何得捉伊儿作替代。将跟我之鬼锁押枷责,放我还阳。’嗣后,浆叟子竟无恙。”

  谢经历

  广州经历谢坤,绍兴人,甥陆某,选广东巡检,携母、妻及子至粤,甥舅相聚甚欢。赴任后,作书与舅氏,挽其转求上官,调一美缺。谢为转请于大府,得调澳门。其地虽所入胜昔,而逼近海隅,不无烟瘴。甥又作书与舅,复请再调。谢憎其贪妄,不答。不两月,又接札云:“甥病矣,乞舅速救之,迟则性命不保。”谢虽恶甥之渎,而念姊已年迈,或有不测,势将如何;又惮长官见恶,难以进言。正踌躇间,当午假寐,见甥忽至前曰:“舅误我。我嘱舅至再,舅不一报。今甥受瘴死矣,母、妻及子已在城外水次,舅速迎之。”言毕而号。谢惊寤,即见人踉跄入门云:“陆甥于数日前已死,家眷扶柩至矣。”谢始悟梦见者即甥魂也,迎其眷至署,厝甥柩于僧寺,为作佛事。僧人宣疏,请斋主拈香,忽见朝衣冠者自屏后走出行礼,僧不知何人。其子拜佛,见其父在上,乃奔前相呼,随即杳然灭去,僧众皆惊。谢书室中素心兰开,外孙戏折一枝,谢挞之,忽见甥来怒曰:“舅奈何以一花责我儿,我当尽坏之!”片刻间,将兰叶均分为二。

  居月余,谢归其丧。解缆时,同里人附一柩于船尾,谢家人不知也。出粤界后,舟子欺其孤孀,与家人争殴。忽见陆甥跳舱中出,后随一少年,助陆将舟子五六人痛打,舟子哀求方已。家人惊疑,问舟子,云:“吾主人素所识,其少者不知何来。”舟子惶愧曰:“船头内附装一小柩,前恐府上人不许,是以匿之。今助殴者,想即此鬼耶。”从此一路,舟人倍小心矣。舟抵家,家人为开丧设主,从此寂然。

  赵文华在阴司说情

  杭人赵京,祖籍慈溪。有弟某,性方严。婚后,妇家婢颇慧,未尝假以颜色,京私与狎,弟妻不知。无何,婢孕,妇翁疑婿,婢亦驾词诬婿,婿不能自明,恚投环死。越二年,京父寿辰,宾朋宴集,京与婢忽仆地呓语,经宿始苏,云:“摄至冥府,与婢械系大门外。俄闻发鼓升堂,鬼役捽其首掷阶下,有冕旒者上坐,引弟质讯。京与婢皆伏罪,不敢置辩。将定谳矣,忽报:‘赵尚书至。’红柬上书‘年家眷弟赵文华顿首拜。’冥官肃衣冠出迎,命:‘带人犯械系故处。’举头见柱上一联云:‘人鬼只一关,关节一丝不漏;阴阳无二理,理数二字难逃。’后署‘会稽陶望龄题’。正熟视间,报:‘赵尚书出矣。’冥官唤京与婢谕云:‘本案应照因奸致死罪减三等判,以赵尚书说情,姑放回阳。且赵某身为男子,通婢事有何承认不起?而竟至轻生,亦殊可鄙。故且宽汝,放回阳间。’”举家不知赵文华何故庇京。一日,询诸宗老,始知文华其七世祖也,因谄严相,子孙丑之,故皆讳言,无知者。

  毁陈友谅庙

  赵公锡礼,浙之兰溪人,初选竹山令,调繁监利。下车之日,例应谒文庙及城隍神。吏启:“有某庙者,当拈香。”公往视:庙有神像三人,雁行坐,俱王者衣冠,状貌颇庄严。问:“何神?”竟无知者。公欲毁其庙,吏不可,曰:“神素号显赫,历任官参谒颇肃,毁之恐触神怒,祸且不测。”公归搜志乘祀典,不载此神,乃择日朝吏民于庙,手铁锁系神颈曳之。神像瑰伟,非掊击不能去。公曳之,应手而倒,三像碎于庭中。新其屋宇,改奉关帝。久之,竟无他异。公心终不释,乃行文天师府查之。得报牒云:“神系元末伪汉王陈友谅弟兄三人,兵败,死鄱阳湖,部曲散去,为立庙荆州。建于元至正某年,毁于国朝雍正某年赵大夫之手,合享血食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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