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南郢之与郑,相去数千里,大夫死者数人,厮役者数百人,今克而弗有,无乃失民臣之力乎!”庄王曰:“吾闻:古者杅不穿,皮不蠹,不出于四方,以是君子之重礼而贱财也,要其人,不要其土,人告以从而不舍,不祥也。吾以不祥立于天下,灾及吾身,何取之有?”既、晋之救郑者至,曰:“请战。”庄王许之。将军子重进谏曰:“晋、强国也,道近兵锐,楚师奄罢,君其勿许。”庄王曰:“不可。强者、我避之,弱者、我威之,是寡人无以立乎天下也。”乃遂还师,以逆晋寇。庄王援桴而鼓之,晋师大败,士卒奔者争舟,而指可掬也。庄王曰:“噫!吾两君不相好,百姓何罪?”乃退楚师,以佚晋寇。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
君子崇人之德,扬人之美,非道谀也;正言直行,指人之过,非毁疵也;诎柔顺从,刚强猛毅,与物周流,道德不外。诗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
卫灵公昼寝而起,志气益衰,使人驰召勇士公孙悁,道遭行人卜商,卜商曰:“何驱之疾也?”对曰:“公昼寝而起,使我召勇士公孙悁。”子夏曰:“微悁而勇若悁者、可乎? ”御者曰:“可。”子夏曰:“载我而反。”至,君曰:“使子召勇士,何为召儒?”使者曰:“行人曰:‘微悁而勇若悁者、可乎?’臣曰:‘可。’即载与来。”君曰:“诺。延先生上,趣召公孙悁。”至,入门杖剑疾呼曰:“商下,我存若头。”子夏顾咄之,曰:“咄!内剑,吾将与若言勇。”于是、君令内剑而上。子夏曰:“来、吾尝与子从君而西,见赵简子,简子披发杖矛而见我君,我从十三行之后,趋而进曰:‘诸侯相见,不宜不朝服,不朝服,行人卜商将以颈血溅君之服矣。’使反朝服,而见吾君,子耶?我耶?”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一矣。又与子从君而东至阿,遭齐君重鞇而坐,吾君单鞇而坐,我从十三行之后,趋而进曰:‘礼、诸侯相见,不宜相临。’以庶揄其一鞇而去之者、子耶?我耶?” 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二矣。又与子从君于囿中,于是两寇肩逐我君,拔矛下格而还。子耶?我耶?”悁曰:“子也。”子夏曰:“子之勇不若我三矣。所贵为士者、上摄万乘,下不敢敖乎匹夫;外立节矜,而敌不侵扰;内禁残害,而君不危殆;是士之所长,君子之所致贵也。若夫以长掩短,以众暴寡,凌轹无罪之民,而成威于闾巷之间者、是士之甚毒,而君子之所致恶也,众之所诛锄也。诗曰:‘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夫何以论勇于人主之前哉?”于是灵公避席抑手曰:“寡人虽不敏,请从先生之勇。”诗曰:“不侮矜寡,不畏强御。”卜先生也。
孔子行,简子将杀阳虎,孔子似之,带甲以围孔子舍,子路愠怒,奋戟将下,孔子止之,曰:“由。何仁义之寡裕也!夫诗书之不习,礼乐之不讲,是丘之罪也。若吾非阳虎,而以我为阳虎,则非丘之罪也,命也!我歌,子和若。”子路歌,孔子和之,三终而围罢。诗曰:“来游来歌。”以陈盛德之和而无为也。
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君子为民父母何如?曰:“君子者、貌恭而行肆,身俭而施博,故不肖者不能逮也。殖尽于己,而区略于人,故可尽身而事也。笃爱而不夺,厚施而不伐;见人有善,欣然乐之;见人不善,惕然掩之;有其过而兼包之;授衣以最,授食以多;法下易由,事寡易为;是以中立而为人父母也。筑城而居之,别田而养之,立学以教之,使人知亲尊,亲尊故为父服斩缞三年,为君亦服斩缞三年,为民父母之谓也。”
事强暴之国难,使强暴之国事我易。事之以货宝,则货单而交不结;约契盟誓,则约定而反无日;割国之强乘以赂之,则割定而欲无厌。事之弥顺,其侵之愈甚,必致宝单国举而后已,虽左尧右舜,未有能以此道免者也。故非有圣人之道,持以巧敏拜请畏事之,则不足以持国安身矣,故明君不道也。必修礼以齐朝,正法以齐官,平政以齐下,然后礼义节奏齐乎朝,法则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平乎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故近者竞亲,而远者愿至,上下一心,三军同力;名声足以薰炙之,威强足以一齐之,则拱揖指麾,而强暴之国莫不趋使,如赤子归慈母者、何也?仁形义立,教诚爱深故。诗曰:“王猷允塞,徐方既来。”
勇士一呼,三军皆避,士之诚也。昔者、楚熊渠子夜行,寝石以为伏虎,弯弓而射之,没金饮羽,下视,知其为石,石为之开,而况人乎!夫倡而不和,动而不偾,中心有不全者矣。夫不降席而匡天下者、求之己也。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先王之所以拱揖指麾,而四海来宾者、诚德之至也,色以形于外也。诗曰:“王猷允塞,徐方既来。”
昔者、赵简子薨而未葬,中牟畔之,葬五日,襄子兴师而次之,围未匝,而城自坏者十丈,襄子击金而退之。军吏谏曰:“君诛中牟之罪,而城自坏者、是天助之也,君曷为而退之?”襄子曰:“吾闻之于叔向曰:‘君子不乘人于利,不厄人于险。’使其城,然后攻之。 ”中牟闻其义而请降。曰:“善哉!襄子之谓也。诗曰:‘王猷允塞,徐方既来。’”
威有三术:有道德之威者、有暴察之威者,有狂妄之威者,此三威不可不审察也。何谓道德之威?曰:“礼乐则修,分义则明;举措则时,爱利则刑;如是、则百姓贵之如帝王,亲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故赏不用而民劝,罚不加而威行,是道德之威也。”何谓暴察之威?曰:“礼乐则不修,分义则不明,举措则不时,爱利则不刑,然而其禁非也暴,其诛不服也繁审,其刑罚而信,其诛杀猛而必,闇如雷击之,如墙压之;百姓劫则致畏,怠则傲上,执拘则聚,远闻则散,非劫之以刑势,振之以诛杀,则无以有其下,是暴察之威也。”何谓狂妄之威?曰:“无爱人之心,无利人之事,而日为乱人之道,百姓讙哗,则从而放执于刑灼;不和人心,悖逆天理;是以水旱为之不时,年谷以之不升;百姓上困于暴乱之患,而下穷衣食之用,愁哀而无所告诉,比周愤溃以离上,倾覆灭亡可立而待,是狂妄之威也。夫道德之威成乎众强,暴察之威成乎危弱,狂妄之威成乎灭亡。故威名同而吉凶之效远矣,故不可不审察也。” 诗曰:“昊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
晋平公游于河而乐,曰:“安得贤士,与之乐此也!”船人盍胥跪而对曰:“主君亦不好士耳!夫珠出于江海,玉出于昆山,无足而至者,犹主君之好也。士有足而不至者,盖主君无好士之意耳,无患乎无士也。”平公曰:“吾食客门左千人,门右千人;朝食不足,夕收市赋;暮食不足,朝收市赋。吾可谓不好士乎?”盍胥对曰:“夫鸿鹄一举千里,所恃者、六翮尔;背上之毛,腹下之毳,益一把,飞不为加高,损一把,飞不为加下。今君之食客,门左门右各千人,亦有六翮其中矣,将皆背上之毛,腹下之毳耶!”诗曰:“谋夫孔多,是用不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