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王出降
大清顺治二年(乙酉)五月,豫王既定南都,分兵入浙;大帅,贝勒博洛也。时潞藩避杭州;六月,杭人拥戴之。贝勒以书招王,王度力不能拒,又不忍残民,遂身诣营,请勿杀害人民;贝勒许之,遂按兵入杭,市不易肆。后潞王北行,与宏光、王之明俱凶问。
附记:“编年”云:‘兵至杭州,原任行人陆培缢死,某县知县梁于涘亦死’(一载自死)。
祁彪佳赴池水
贝勒既驻杭,遂散布官吏至浙东招抚,且令薙发;召乡绅谒见。原任苏松巡抚祁彪佳赴池水死。
祁公讳彪佳,字幼文,号世培;绍兴山阴人。父承{火业},知长洲县,有惠政。公年十七,举于乡。天启二年壬戌进士;授兴化府推官。郡兵以稽饷哗于藩司,公挺身往谕,刻期给饷;皆敛手不敢动。复令自推为首者,缚送藩司治之;众皆帖服。
崇祯四年,考满福建道御史。五年冬,上疏言:‘凡大小文武、内外诸臣,皆使之各安其位,而后有以各尽其心;若越俎而问庖,即旷官而怠事。迩来六卿、九列之长,诘责时闻、引罪日见,因而有急遽周章,救过不遑之象。窃恐当事诸臣怵于严旨,冀以迎合揣摩,善保名位;则未得振励之效,反滋悠忽之图。臣所虑于大臣者,此也。人才有限,中下参半;非藉上感发其忠义,则无以鼓舞其功名。今司道有司,或“钦案”之累由人、或钱谷之输未至,降级住俸十居二、三。臣子精神、才具,必其稍有余地而后可以展布;若追于功令,必至苟且支吾,急切赴名之心,不胜其掩罪匿瑕之念。臣所虑于群臣者,此也。皇上闻鼙,而思将帅之臣;倘得真英雄,即推毂设坛,夫岂为过。但肮脏负俗,决不肯俯仰司马之门;若必依序循资,则虽冒滥之窦可清,似亦奖拔之术未尽。臣所虑于武臣者,此也。皇上深惩惰窳,特遣内臣;然必搜剔出于不意,奸弊乃可无遗。若抚、按之事,多令监视会同;则恐同□同功,反使互蒙互蔽。开水火之端,其患显;启交纳之渐,其患深。臣所虑于内臣者,此也’。时以为谠论。
寻巡抚苏、松诸府,所至省驺从,延问父老尽得其利病。豪右兼并,细民皆得控陈;一时权贵为之侧目。吴中无赖自署天罡党,凌轹小民;官治以法,则摊赃无辜,人益畏之。公至,捕其尤者四人,立磔于市。由是,群奸股栗。他若征解法、捐赎锾,为长洲置广役田,清吴县隐租以备荒、无锡役米以惠鲜,借华亭义米置上海役田。时粟贵,率二石得一亩;计三年子粒,即偿华亭之数。平漕兑,岁省四郡耗羡十余万金。吴人至今德之。
十五年,大清兵深入逼淮,道路阻绝。起公掌河南道;微服冒险,间行达京师。明年,佐大计;一主虚公,无敢以一钱及门者。会上命台省迁转,必历藩臬以考其才;面折选郎于朝,因疏列其事。于是御史蒋拱宸等群起攻之,事遂已;而公竟改南京畿道。
十七年甲申五月,公与史可法等决计定策;以公旧有威德于吴,命奉敕安抚。寻晋大理寺丞,即留为巡抚。首募技勇,设标营五营,各五百人;缘江要害,增置屯堡。公受事六阅月,开馆礼士、设笥受言,日夕拮据。又上疏,请除诏狱、缉事、廷杖诸弊政;为朝廷所忌,遂谢病。
乙酉夏,大清兵入浙,檄诸绅投揭;公闻,语夫人商氏曰:‘此非辞命所能却。若身至杭,辞以疾,或得归耳’。阳为治装将行者;家人信之,不为意。闰六月六日(丙戌)夜分,潜出寓园外放生碣下,自投池中。书于几云:‘某月日,已治棺寄蕺山戒珠寺,可即殓我’。其从容就义如此。后谥“忠敏”。
公生二子:长理孙,字奕庆;次班孙,字奕喜:皆有文誉。女德茞,字湘君;年十三、四,即韶慧绝人。其哭父诗有句云:‘国耻臣心在,亲恩子报难’。时盛称之。
宏图不食死
原任大学士高宏图流寓绍兴城中。逃至野寺,不食死。
刘宗周绝粒死
刘宗周字启东,绍兴山阴人;学者称为念台先生。万历二十九年进士;三十三年,授行人。先后以母丧及养祖里居者十余年,始补原职。寻充册封益藩副使,归陈宗藩六议。四十一年,疏请修正学。明年,复谢病去。天启元年,起为礼部仪制司主事。劾魏中贤、客氏,坐夺俸半年。二年,迁光禄寺丞。三年,迁尚宝司少卿。寻改太仆寺,告归。四年,补右通政,力辞;上怒其矫情厌世,革为民。崇祯元年,召为应天府尹。二年、三年,以疾在告;复上言除诏狱、蠲新饷为“祈天永命”之本。上方忧旱斋居,责其不修实政,徒托空奏。公遂坚求去,许之。八月,召为工部左侍郎,日上言时政云云。上曰:‘宗周素有清名,亦多直言。但大臣论事,宜体国度时,不当效小臣归过朝廷为名高’。会体仁捐俸市马,公言不敢怀利事君;得旨切责,遂引病求罢。既就道,闻大清兵自昌平深入,极论体仁大奸似忠、大佞似信,并及刑政舛谬数事。上怒,以为比私乱政,革为民。十四年,起吏部左侍郎;陈圣学三篇以切劘上躬,多见采纳。寻迁左都御史;请申饬宪纲、复书院社学、罢诏狱,从之。会当大计,发中书某为人行贿事,置之法;一时风纪肃然。已而京师复被围,行人熊开元劾奸辅误国;触上怒,下狱廷杖。公力争于朝,坐免官。
十七年南京再造,起原官。公力诋时政,马士英、刘泽清等欲杀之;遂力请致仕。
明年,大清兵至杭州;公与同郡祁彪幸约举事,不果。彪佳先死;公绝粒二旬,以六月八日(戊子)卒。有绝命诗曰:‘留此旬日生,少存匡济志;决此一朝死,了我平生事。慷慨与从容,何难亦何易’!又示婿秦嗣瞻诗云:‘信国不可为,偷生岂能久;止水与叠山,只争死先后。若云袁夏甫,时地皆非偶!得政而毙矣,庶几全所受’。
上一篇:卷九·南都甲乙纪(续)
下一篇:卷十一·闽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