駮马
駮马,其地近北海,去京万四千里,经突厥大部落五所乃至焉。有兵三万人,马三十万匹。其国以俟斤统领,与突厥不殊。有弓箭刀槊傍排,无宿卫队仗。不行赏赐。其土境,东西一月行,南北五十日行。土地严寒,每冬积雪,树木不没者才一二尺,至暖消,逐阳坡,(浦波反)以马及人挽犁种五穀。好渔猎,取鱼、鹿、獭、貂、鼠等肉充食,以其皮为衣。少铁器,用陶瓦釜及桦皮根为盘碗。随水草居止,累木如井栏,桦皮盖以为屋,土床草蓐,加毡而寝处之。草尽即移,居无定所。马色并駮,故以名云。其马不乘,但取其乳酪充餐而已。与结骨数相侵伐。貌类结骨,而言语不相通。
大唐永徽中,遣使朝贡。(突厥谓駮马为曷剌,亦名曷剌国。)
鬼国
鬼国在駮马国西,六十日行。其国夜游昼隐,身著浑剥鹿皮衣。眼鼻耳与中国人同,口在顶上。食用瓦器。土无米粟,啖鹿豕及蛇。
盐漠念
駮马国南三十日行至突骑施,二十日行至盐漠念咄陆阙俟斤部落,又北八日行至可史担部落。其駮马、盐漠并无牛羊杂畜。其婚姻嫁娶与突阙同。土多松、桦树,每年税貂獭青白二鼠皮以奉酋长。
大唐贞观中,户部奏言,中国人自塞外来归及突厥前后降附开四夷为州县者,男女百二十馀万口。时诸蕃君长诣阙顿颡,请太宗为天可汗。制曰:“我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咸称万岁。是后以玺书赐西域、北荒之君长,皆称“皇帝天可汗”。诸蕃渠帅死亡者,必诏册立其后嗣焉。临统四夷,自此始也。
傅奕曰:“西晋时,匈奴诸部在太原离石,其酋刘元海覆两都,执天子。自是戎夷赫连氏、沮渠氏、李氏、石氏、慕容氏、佛氏、秃发氏、拓拔氏、宇文氏、高氏、苻氏、吕氏、姚氏、翟氏,被发左衽,递据中壤,衣冠殄尽。周、齐每以骑战,驱夏人为肉篱,诧(丑亚反)曰'当剉汉狗饲马,刀刈汉狗头,不可刈草也'。羌胡异类,寓居中夏,祸福相恤,中原之人众心不齐,故夷狄少而强,华人众而弱也。石季龙死,羯胡大乱。冉闵令胡人不愿留者听去,或有留者,乃诛之,死者二十馀万。氐羌分散,各还本部,部至数万,故苻、姚代兴。鲜卑既入中国,而蠕蠕据其土。后魏时,蠕蠕主阿那瑰大馁,求粮於魏,魏帝使元孚赈恤之,既饱,遂寇暴。及蠕蠕衰而突厥兴,自刘石至后周,皆北狄种类,相与婚姻,高氏聘蠕蠕女为妻,宇文氏以突厥女为后。北齐供突厥岁十万匹,周氏倾国事之,锦衣玉食长安者,恒数千人。可汗骄曰:'但使我在南二儿无患贫,何忧哉!'周齐使於突厥遇其丧,剺面如其国臣,其为夷狄所屈辱也如是。”
天册万岁二年,补阙薛谦光上疏曰:
臣闻戎夏不杂,自古所诫,夷狄无信,易动难安,故斥居塞外,不迁中国。前史所称,其来久矣。然而帝德广被,时有朝谒,受向化之诚请,纳梯山之礼贡,事毕则归其父母之国,导以指南之车,此三王之盛典也。自汉魏以后,遂革其风,务饰虚名,徵求侍子,喻其解辫,使袭衣冠,居室京师,不令归国,此又中叶之故事也。较其利害,则三王是而汉魏非;论其得失,则备边长而徵质短。殷鉴在乎往代,岂可不怀经远之虑哉!昔郭钦献策於武皇,江统纳谏於惠主,咸以为夷狄处中夏必为变,晋武不纳二臣之远策,徒好慕化之虚名,纵其习史汉等书,官之以五部都尉,此皆计之失也。若前事之不忘,则后代之龟镜,此臣所以极言而不隐者也。
窃唯突厥、吐蕃、契丹等往因入贡,并叨殊奖,或执戟丹墀,册名戎秩,或曳裾庠序,高步学门,服胡毡裘,语兼中夏,明习汉法,睹衣冠之仪,目觌朝章,知经国之要,窥成败於图史,察安危於古今,识边塞之盈虚,知山川之险易。或委以经略之功,令其展效;或矜其首丘之志,放使归蕃。於国家虽有冠带之名,在夷狄广其纵横之智。虽则慕化之美,苟悦於当时;而狼子孤恩,旋生於过后。及归部落,鲜不称兵。边鄙罹灾,实由於此。故老子云'国之利器,不可示人'。在於齐人,犹不可以示之,况於夷狄乎!
谨按:楚申公巫臣奔晋而使於吴,使其子狐庸为吴行人,教吴战阵,使之叛楚,吴於是伐楚,取巢驾克棘,入州来,子反一岁七奔命。其所以能谋楚,良以此也。按汉桓帝迁五部匈奴於汾晋,其后卒有刘、石之难。向使五部不徙,则晋祚犹未可量也。鲜卑不迁,则慕容无中原之僣也。又按汉书陈汤云:'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工,然犹三而当一。'由是言之,利兵尚不可以使胡人得法,况处之中国而使其习见哉!昔汉东平王请太史公书,朝臣以为太史公书有战国纵横之说,不可以与诸侯。此则内地诸王尚不可与,况外国乎!
臣窃计秦并天下及刘项之际,累载用兵,人户凋散。以晋惠方之,当八王之丧师,则轻於楚汉之涂地,匈奴冒顿之全实,过於五部之微弱。当曩时冒顿之强盛,乘中国虚弊,高祖馁厄平城,而冒顿不能入中国者何也?非兵不足以侵诸夏,力不足以破汾晋,其所以解围而纵高祖者,为不习中土之风,不安中国之美,生长碛漠之北,以穹庐坚於城邑,以毡罽美於章服。既安其所习,而乐其所生,是以无窥中国之心者,为生不在汉故也。岂有心不乐汉而欲深入者乎?刘元海,五部离散之馀,而卒能自振於中国者,为少居内地,明习汉法,非元海悦汉,而汉亦悦之,一朝背叛,四方乡应,遂鄙单于之号,窃帝王之宝,贱沙漠而不居,拥平阳而鼎峙者,为居汉故也。向使元海不内徙,止当劫边人缯采麹糵,以归阴山之北,安能使王弥、崔懿为其用邪?
当今皇风遐覃,含识革面,凡在虺性,莫不怀驯,方使由余效忠,日磾尽节,以臣愚见,国家方传无穷之祚於后。脱备防不谨,边臣失图,则夷狄称兵不在方外,非所以肥中国,削四夷,经营万乘之规,贻厥孙谋之道也。臣愚以为,愿充侍子者,一皆禁绝,必若先在中国者,亦不可更使归蕃,则夷人保疆,边邑无事矣。
刘起居贶武指曰:
自昔议边者,推高於严尤、班固。严尤议曰:“御匈奴自古无得上策者。周时玁狁内侵,命将征之,尽境而还,譬蚊虻螫人,驱之而已,是为中策。汉武轻赍深入,连兵三十年,中国罢耗,匈奴亦克,是为下策。秦筑长城,勤於转输,疆境完而中国竭,是为无策。自古无得其上策者也。”其班固曰:“言匈奴者,大要归於两科:缙绅则守和亲,介胄则言征伐。汉兴以来,有修文以和之,有用武以克之,有卑下而承事之,有威服而臣畜之。和亲之论,发於刘敬。天下新定,故从其言,赂遗以救安边境。孝惠、高后,遵而不违,匈奴加骄,寇盗不止,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岁赂千金,无益之明验也。仲舒欲复守旧文,厚结以财,质爱子,边境不选武略之臣,修障隧备塞之具,厉长戟劲弩,恃吾所以待寇,而务赋敛於人,远行货赂,割剥百姓,以奉寇雠,信甘言,守空约,而冀胡马不窥,不亦过乎?王莽时,单于弃其爱子,昧利不顾,侵掠所获,岁巨万计,而和亲赂遗,不过千金,安在其不弃质而失重利也?夷狄之人,贪而好利,人面兽心,圣王禽兽畜之,不与约誓,不就攻伐。约之则费赂而见欺,攻之则劳师而招寇。外而不内,疏而不亲,政教不及其人,正朔不加其国。来则惩而御之,去则备而守之。慕义则接之以礼让,使曲在彼。盖圣王御蛮夷之常道也。”
贶以严尤之议辨而未详,班固之论详而未尽。推而为言,周得上策,秦得其中,汉无策焉。何以言之?荒服之外,声教所远,其叛也不为之劳师,其降也不为之释备,严其守御,险其走集,犯塞则有执讯之捷,深入则有殪戎之勋,俾其欲为寇而不能,愿臣妾而不得。斯御戎之上策,禁暴之良算。惠此中夏,以绥四方,周人之道也,贶故曰周得上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