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野获编

卷十一

更新时间:2021-04-09 05:07:36

  诸胄君苦之,反羡京幕郎署之递转早得金绯,膺龚黄之寄。然以祖宗成例,莫取为迁就他徙者。近年则殷洗心(盘)故历下相文公长子也,居秘书年久,独愤上疏,原得外升三部郎官,如二三品任子事例。奉旨允行,殷首出为户部郎,旋以正郎出理宣府粮储。此后薇垣诸胄君,无复有厌承明者矣。

  【吏部堂属】吏部难荣贵,而并列六曹,其堂属体貌,故无差别,而实有大不同者。各部有本司重大事,俱说堂贰卿,及同司官俱得商榷。吏部则不然,遇升迁用人,选君独至太宰火房,面决可否,其门闩皆选郎手自启闭,即款语移日,无一人敢窥。至疏上而两侍郎尚不闻,同司员外主事亦不敢问。此犹曰大柄所在,不可他假手也。堂属大小最严,凡见于私宅,仅送之门而止,惟吏部则送其司官上马方别。子初见之大骇,比询之,则此事相传已久。统均之地,先自炎凉,何以责人奔竞要地耶?唯国子监,则祭酒、司业投帖于其属各厅各堂,俱称寅即去。为卿相而属吏为冗散外僚,亦称旧寅生,终身不易。

  盖师儒重地,非他曹传舍也比。此却最为雅道,与铨司冷热迥别矣。

  近日冯琢庵宗伯(琦)为左右少宰几三年,与延津李对泉(戴)相终始,李太宰无事不与谋,至有行而为冯中止者。紧要章疏俱少宰手笔,太宰不更一字,本科司官,亦不敢有违言。

  盖李为冯尊人仰芹(子履)同年,而琢庵方负中外重望,以故折节尊信,而敝规为之一变矣,此后则恐未必然。辛丑外计,有欲中李本宁宪合者,赖冯救止。而吏科王斗溟(士昌)用拾遗纠之,冯又力持,得薄谪。初过堂时,李之属吏,遂昌知县汤显祖,议斥李,至以去就争之,不能得,几于堕泪,不知身亦在吏议中矣。汤为前吏科都给事项东鳌(应详)所切齿,项故遂昌乡绅,时正听补入京,故祸不可解。而李、冯二公,一片怜才至意,真令人可敬可悲。

  【吏部见客】吏部选君,虽握重权,其位不过郎吏耳。今乃于朝房见客,与揆地同一尊严。而言路诸公,亦俯首候之,须其一面,即竟日不敢告疲。或退有后言,而再谒则仍坐以待矣。至于不携眷属,竟住选司,则始于近年倪选君禺同(斯蕙),尤为无谓。即以进贤退不肖为职,自应博采众论,前辈如严文靖之为太宰,陆庄简之为选郎,私宅皆无日不通宾客,未闻有讥评之者。况要津之嘱挟,簠簋之潜通,岂朝房公署所能绝耶?其后抨击所及,亦不因此衰止也。

  【吏部三堂俱浙人】今上壬辰,孙立峰(鑨)拜吏部尚书,浙江绍兴府余姚人也。左侍郎罗康洲(万化),则浙江绍兴府会稽人。右侍郎陈心谷(有年),则又浙江绍兴之余姚人。一时同领铨柄,最为我浙盛事。未几了支位,而陈即以南冢宰改北继之,尤为奇特。然孙之前,又我郡平湖之陆五台(光祖),亦浙人也。此后不可得矣。

  【司农署铨】今上丙申丁酉间,太宰孙富平去位,以户部尚书杨本庵(俊民)署吏部事,几一年,然地尝主内外计也。至癸丑之冬,太宰李延津去位,以户郎尚书赵南渚(世卿)署吏部,止半年,然司甲辰外察矣。时论皆议二公为政府腹心,故有此举。然而世宗朝已有之。嘉靖十八年己亥大计,上命户部尚书梁端肃(材)司其事,凡斥谪数百人。时。灵宝许文简(讠赞)为冢卿,未尝辞印,梁亦未尝署部,特出圣意简注耳。又,是年刑部有大狱数事,则又命令署钱谳治,事竣而后还印。至次年梁遂夺官归,世宗恩威不可测如此。杨、赵二司农署铨稍久,余一二月者不纪。若宣德初年,户部尚书师达,署吏部者二年,则官制未定也。

  【玺丞改吏部】尚宝司汪虽六品,然小九卿之佐。若非首辅任子初授而以时望自他曹迁者,为清华之选,步趋公辅闻,亦有转藩臬以出者。然从无改郎署之理,则以体统县绝也。唯嘉靖末年,北直隶人穆文熙,以玺丞调吏部郎,讶为怪事。今上癸巳,则福建蒋时馨继之。然而穆以计典外谪,蒋为文选正郎,被劾削籍,两人皆不复振。固不如安于符台,坐致荣膴。

  何苦而求启事之荣也,薄冷局而膻热地者,可以思矣。蒋之前,又有唐伯元者,亦以尚宝丞改吏部为选郎,亦不得迁而归林下,至今未起。唐之前,又有玺丞陈于升,亦改吏部副郎,驯至大用,则仅见者。

  【掣签授官】吏部制签之法,始自迩年孙富平太宰,古今所未有也。孙以夙望起,与新建张相,寻端相攻,虑铨攻鼠穴难塞,为张所持,乃建此议,尽诿其责于枯竹。初行时,主者既以权衡弛担,幸谢揣摩;得者亦以义命自安,稍减怨悲,亦便计也。然其时有一陕西老明经,以推官掣得浙江杭州府,震栗求免。富平公大怒谓:“若敢以乡曲私情,首挠吾法?“叱令送法司治罪,其人抆泪而出。比抵任,则首郡刑官,百责所萃,果不克展布。抚按为题一浙东甲科,互相更调,富平心知其故,佯不语而允之。此后则记认分别,阳则曰南北有分,远近有分,原籍有分,各为一筒。简无径窦者,任其自取。而阴匿其佳者以待后来。其授绝域瘴乡之人,涕泣哀诉,筒已他授矣。初犹同胥吏辈共作此伎俩耳,至其后也,选司官每遇大选前二三日,辄局其火房,手自粘帖地方,暗标高下,以至签之长短、大小、厚薄,靡不各藏隐谜,书办辈亦不得与闻,名曰做签。公然告人,不以为讳。于是作奸犯科,反不在曹掾矣。

  其或先有成约,而授受偶误者,则一换、二换、三换、必得所欲而止。他有欲言,则叱詈扶出矣,曰统,曰均,如斯而已乎?

  【吏兵二部大选】凡双月吏部大选,则吏部堂官,率选司官入内铨除,吏科都给事中同入,看打选官印子,挂榜登簿,以待总缴入内。虽大权不得干预,亦寓监制微意焉。是日例赐酒饭于内,则吏部尚书上会,都给事下席。此在掖垣之体,已自尊重。至今上辛卯,钟给事羽。正拜吏科都,上疏争之,谓故事,都谏与冢宰俱上座,自近年吏科臣陈三谟,谄媚要津,自贬下席。且以兵部选官,兵科与大司马并列为证,力请改正。

  其事迄不行,今下座如故也。按太宰表率百僚,自非他曹可比。

  即吏兵体例不同,不为无说。先朝当久有定制,未必三谟之罪,此说未知何据?在事耆夙大老,亦不一为折衷,何也?吏部大选,加午饭一顿,兵部则无之,其体已自不同。

  【举吏部】往时铨属,俱由太宰自择。自张新建为政,始令各省大僚,各举其乡人,以发太宰之权。于是乡先达多以爱憎行其意,一缺出,至荐六七人,甲可乙否。惟望重地尊者所举,始登启事。辛丑年,浙江吏部缺出,朵颐者凡数人,嘉兴贺伯暗(灿然)其一也。贺先为诸生时,有盛名,适丁艰,同一偕计者入都。时朱少宰方髫年在京,原学执贽,而贺不屑受。

  朱寻联捷为鼎元。循至卿贰,是年适以礼部左侍郎署部事。贺已登乙未第,为行人矣。向来投刺春曹,例应称“门下晚生“,而贺自以同里前辈,不肯遵旧例。朱颇有后言,贺闻而作长书詈之,二公遂绝交。贺至是忧挠无计,谓朱必下石厄之,而同里有医孙姓者,游二公之门甚昵,贺问计于孙。孙曰:“是不难,我力能得之。“乃往说朱,谓贺之开罪于公,都下莫不闻。

  今公能沮其铨曹,未必能收沮其台琐,与其树以为敌,不如收以为援。朱大然之,遂力荐之。时朱方有相望,同乡亦随声称许,而贺立改铨曹,时咸多朱之恕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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