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儒学案

河东学案下·文简吕泾野先生柟

更新时间:2021-04-09 01:09:42

  有一名公曰:“近日对某讲学者,惟少某人耳。”先生笑曰:“程子说韩持国曰:‘公当求人,倒教人来求公耶?’若为这道讲,须下人去讲,不然,有道者他肯来寻公讲耶?”又曰:“某尸位未尝建得事业。”先生曰:“不然,贤人君子在位,不必拘拘如何是建功创业,但一言一动皆根道理。在位则僚属取法,在下则军民畏服。又使天下之人知某处有某公在,卒然有急可恃,有何不可?”其人曰:“若是不可不慎矣。”

  有一相当国,其弟过陕西,与对山曰:“某回京与家兄说荐举起用。”对山笑曰:“某岂是在某人手?取功名的人。”先生曰:“此亦可谓慷慨之士。”或曰:“但欠适中耳。”曰:“士但有此气象,亦是脱俗,怎能勾便中庸也?”

  先生见林颖气象从容,指谓大器曰:“人动静从容,言语安详,不惟天理合当如此,且起观者敬爱,就是学问也。学者不可无此气象,但须要先有诸中矣。”

  时耀问:“收放心在何处?”先生曰:“须於放的去处收,则不远而复矣。”

  先生谓诸生曰:“我欲仁,斯仁至矣。今讲学甚高远,某与诸生相约,从下学做起,要随处见道理。事父母这道理,待兄弟妻子这道理,待奴仆这道理,可以质鬼神,可以对日月,可以开来学,皆自切实处做来。”大器曰:“夫仁亦在乎熟之而已矣!”曰:“然。”

  问“为学”。曰:“只要正己。孔子曰:‘上不怨天,不下尤人,知我者其天乎!’若求人知,路头就狭了。天打那处去寻,只在得人,得人就是得天。《书》曰:‘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学者未省。曰:“本之一心,验之一身,施之宗族,推之乡党,然后达之政事,无往不可。凡事要仁有余而义不足;则人无不得者。”

  诏问:“讲良知者何如?”先生曰:“圣人教人,每因人变化。如颜渊问仁,夫子告以克己复礼,仲弓则告以敬恕;樊迟则告以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盖随人之资质学力所到而进之,未尝规规於一方也。世之儒者诲人,往往不论其资禀造诣,刻数字以必人之从,不亦偏乎!”

  问“致良知”。先生曰:“阳明本孟子良知之说,提掇教人,非不警切,但孟子便兼良能言之。且人之知行,自有次第,必先知而后行,不可一偏。傅说曰:‘非知之艰。’圣贤亦未尝即以知为行也。纵是周子教人曰‘静’、曰‘诚’,程子教人曰‘敬’,张子以‘礼’教人,诸贤之言非不善也,但亦各执其一端。且如言静,则人性偏於静者,须别求一个道理。曰诚、曰敬,固学之要,但未至於诚敬,尤当有入手处。如夫子《鲁论》之首,便只曰‘学而时习’,言学,则皆在其中矣。”

  论“格物致知,世之儒者辨论莫太高远乎?”先生谓:“若事事物物皆要穷尽,何时可了。故谓只一坐立之间,便可格物。何也?盖坐时须要格坐之理,如尸是也;立时须要格立之理,如斋是也。凡类此者,皆是如是,则知可致而意可诚矣。”又曰:“先就身心所到、事物所至者格,久便自熟。或以格为度量,亦是。”

  先生谓诸生曰:“学者只隐显穷达,始终不变方好。今之人对显明广众之前,一人焉,闲居独处之时,又一人焉;对富贵又一人焉,贫贱又一人焉。眼底交游所不变者,惟何粹夫乎!”

  诏因辞谢久菴,公与讲论阳明之学。公谓:“朱子之道学,岂后学所敢轻议?但试举一二言之,其性质亦是太褊。昔唐仲友为台州太守,陈同父同知台州,二人各竞才能,甚不相协。时仲友为其母与弟妇同居官舍。晦翁为浙东提举,出按台州,陈同父遂诬仲友以帷薄不修之事,晦翁未察,遂劾仲友。王淮为之奏辨,晦翁又劾王淮。后仲友亦以帷薄不修之事,诬论晦翁,互相讦奏,岂不是太褊乎?”诏闻此言,归而问於先生。先生曰:“讦奏事信有之,但仲友虽负才名,终是小人,安得以此诬毁朱子。是非毁誉,初岂足凭?久之便是明白。朱先生劾仲友事,见《台寓录》;仲友诬朱先生事,见仲友《文集》,可知其是私也。”(同父此时尚未及第,未尝同知台州。晦翁仲友相讦,未尝以帷薄相诬。此段无一实者。)

  先生曰:“今世学者,开口便说一贯,不知所谓一贯者,是行上说,是言上说,学到一贯地位多少工夫?今又只说明心,谓可以照得天下之事。宇宙内事,固与吾心相通,使不一一理会於心,何由致知?所谓不理会而知者,即所谓明心见理也,非禅而何?”

  黄惟用曰:“学者不可将第一等事让别人做。”先生曰:“才说道不可将第一等事让与别人做,不免自私,这元是自家合做的。”又曰:“学到自家合做处,则别人做第一等事,虽拜而让之可也。”

  学者到怠惰放肆,总是不仁,仁则自是不息。

  诗人於周公,从步履上看,便见得周公之圣,故曰:“赤舄几几。”凡人内不足者,或者谗谤之言,步履必至错乱,不能安详。如谢安折屐,岂能强制得住?故古人只求诸己,在己者定,外边许大得失、祸福,皆不足动我,是故烈风雷雨弗迷。

  先生曰:“予癸未在会试场,见一举子对道学策,欲将今之宗陆辨朱者,诛其人,焚其书,甚有合於问目。且经书论表俱可。同事者欲取之,予则谓之曰:‘观此人於今日迎合主司,他日出仕,必知迎合权势。’乃弃而不取。”因语门人曰:“凡论前辈,须求至当,亦宜存厚,不可率意妄语。”

  问:“危微精一何如?”曰:“心一也,有人道之别者,就其发处言之耳。危微皆是不好的字面。何谓危?此心发在形气上,便荡情凿性,丧身亡家,无所不至,故曰危。何谓微?徒守此义理之心,不能扩充,不发於四支,不见於事业,但隐然於念虑之间,未甚显明,故曰微。惟精是察,二者之间,不使混杂;惟一是形气之所用也。皆从道而出,合为一片。”

  本泰问“夜气”。曰:“有夜气,有旦气,有昼气。昼气之后有夜气,夜气之后有旦气,旦气不牿於昼气,则充长矣。孟子此言气字,即有性字在。盖性字何处寻?只在气字求。但有本体与役於气之别耳,非谓性自性、气自气也。彼恻隐是性,发出来的情也能恻隐,便是气做出来,使无是气,则无是恻隐矣。先儒喻气犹舟也,性犹人也,气载乎性,犹舟之载乎人,则分性气为二矣。试看人於今何性不从气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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