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沙门宝公者,不知何处人也,形貌丑陋,心机通达,过去未来,预睹三世。发言似谶,不可得解,事过之后,始验其实。胡太后闻之,问以世事。宝公曰:"把粟与鸡呼朱朱。"时人莫之能解。建义元年,后为尔朱荣所害,始验其言。时亦有洛阳人赵法和请占早晚当有爵否。宝公曰:"大竹箭,不须羽。东厢屋,急手作。"时不晓其意。经十馀日,法和父丧。大竹箭者,苴杖;东厢屋者,倚庐。造《十二辰歌》,终其言也。
宝光寺,在西阳门外御道北。有三层浮图一所,以石为基,形制甚古,画工雕刻。
隐士赵逸见而叹曰:"晋朝石塔寺,今为宝光寺也!"人问其故,逸曰:"晋朝三十二寺尽皆湮灭,唯此寺独存。"指园中一处,曰:"此是浴堂,前五步,应有一井。"众僧掘之,果得屋及井焉。井虽填塞,砖口如初,浴堂下犹有石数十枚。当时园地平衍,果菜葱青,莫不叹息焉。
园中有一海,号"咸池"。葭菼被岸,菱荷覆水,青松翠竹,罗生其旁。京邑士子,至於良辰美日,休沐告归,徵友命朋,来游此寺。雷车接轸,羽盖成阴。或置酒林泉,题诗花圃,折藕浮瓜,以为兴適。
普泰末,雍州刺史陇西王尔朱天光摠士马於此寺。寺门无何都崩,天光见而恶之。其年天光战败,斩於东市也。
法云寺,西域乌场国胡沙门昙摩罗所立也。在宝光寺西,隔墙并门。
摩罗聪慧利根,学穷释氏。至中国,即晓魏言隶书,凡闻见,无不通解,是以道俗贵贱,同归仰之。作祗洹寺一所,工制甚精。
佛殿僧房,皆为胡饰。丹素炫彩,金玉垂辉,摹写真容,似丈六之见鹿苑;神光壮丽,若金刚之在双林。伽蓝之内,花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京师沙门好胡法者,皆就摩罗受持之。戒行真苦,难可揄扬。秘咒神验,阎浮所无。咒枯树能生枝叶,咒人变为驴马,见之莫不忻怖。西域所赍舍利骨及佛牙经像皆在此寺。
寺北有侍中尚书令临淮王彧宅。
彧博通典籍,辨慧清悟,风仪详审,容止可观。至三元肇庆,万国齐臻,金蝉曜首,宝玉鸣腰,负荷执笏,逶迤复道,观者忘疲,莫不叹服。彧性爱林泉,又重宾客。至於春风扇扬,花树如锦,晨食南馆,夜游后园,僚寀成群,俊民满席。丝桐发响,羽觞流行,诗赋并陈,清言乍起,莫不饮其玄奥,忘其褊郄焉。是以入彧室者,谓登仙也。荆州秀才张斐常为五言,有清拔之句云:"异林花共色,别树鸟同声。"彧以蛟龙锦赐之,亦有得紬绫者。唯河东裴子明为诗不工,罚酒一石。子明八斗而醉眠,时人譬之山涛。及尔朱兆入京师,彧为乱兵所害,朝野痛惜焉。
出西阳门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阳大市,周回八里。市南有皇女台,汉大将军梁冀所造,犹高五丈馀。景明中比丘道恒立灵仙寺於其上。台西有河阳县,台东有侍中侯刚宅。市西北有土山鱼池,亦冀之所造。
即汉书所谓:"采土筑山,十里九阪,以象二崤"者。
市东有通商、达货二里。里内之人尽皆工巧屠贩为生,资财巨万。
有刘宝者,最为富室。州郡都会之处皆立一宅,各养马十疋,至於盐粟贵贱,市价高下,所在一例。舟车所通,足迹所履,莫不商贩焉。是以海内之货,咸萃其庭,产匹铜山,家藏金穴。宅宇逾制,楼观出云,车马服饰拟於王者。
市南有调音、乐律二里。里内之人,丝竹讴歌,天下妙伎出焉。
有田僧超者,善吹笳,能为《壮士歌》、《项羽吟》,征西将军崔延伯甚爱之。正光末,高平失据,虎吏充斥。贼帅万俟丑奴寇暴泾岐之间,朝廷为旰食,诏延伯总步骑五万讨之。延伯出师於洛阳城西张方桥,即汉之夕阳亭也。时公卿祖道,车骑成列。延伯危冠长剑耀武於前,僧超吹《壮士笛曲》於后,闻之者懦夫成勇,剑客思奋。延伯胆略不群,威名早著,为国展力,二十馀年,攻无全城,战无横陈,是以朝廷倾心送之。延伯每临阵令僧超为《壮士声》,甲胄之士莫不踊跃。延伯单马入阵,旁若无人,勇冠三军,威镇戎竖。二年之间,献捷相继。丑奴募善射者射僧超,亡,延伯悲惜哀恸,左右谓伯牙之失钟子期不能过也。后延伯为流矢所中,卒於军中。於是五万之师,一时溃散。
市西有延酤、治觞二里。里内之人多酝酒为业。
河东人刘白堕善能酿酒。季夏六月,时暑赫晞,以甖贮酒,暴於日中,经一旬,其酒不动。饮之香美而醉,经月不醒。京师朝贵多出郡登藩,远相饷馈,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曰"鹤觞",亦名"骑驴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鸿宾赍酒之蕃,路逢贼盗,饮之即醉,皆被擒获,因复命"擒奸酒"。游侠语曰: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