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便說道:「妹妹說的是頑兒話,其實還不是他們丫頭女人們拾掇的,我們兩個也只跟著攪了一陣。倒是他才說也要給我繡那麼一塊匾,掛在這臥房門上,你給想三個字呢。」
公子略想了一想,說:「就用那屋的三個字就很好。」何小姐道:「這你可是塞責兒了。」公子道:「非『一瓣心香』的『瓣』字,卻就是小照上那『紅袖添香伴著書』的『伴』字。你兩個人,從此一位便可稱作『伴香女史』,一位便可稱作『瓣香女史』,我便可稱作『伴瓣主人』。只是我又恐防你們嫌我這風雅,這三方圖章也只好等後年春闈之後再講罷。」那金、玉姊妹兩個聽了,也深服他這心思敏捷,各各道妙。過了幾日,張姑娘閒中果然照樣給何小姐繡了「伴香室」三個字,裝滿好了,掛在他臥房門上。此是後話。
即說這晚他三個在何小姐這邊談了這一番,那天也就將近三鼓。張姑娘站起來道:「不早了,我要回家睡覺了。」何小姐一把拉住他道:「今日可不許你空身走,我要煩你順帶公文一角。」張姑娘早已明白,只得掙著手要走,怎奈被何小姐攥住手,再掙不脫。只得向何小姐耳邊說了句話,何小姐這才放手,說:「滑再滑不過你了,也不知真話喲,也不知賺人呢。」
張姑娘正色道:「豈有此理!我要這樣賺姐姐,說頑兒話的事小,那不是在姐姐跟前另存一個心了麼?」他說完這話,才待要走,忽又想起,回來說:「等我索興把今日的事情張羅完了再走。」因把桌子上的那盞燈拿起來,剪了剪蠟花,向安公子、何小姐說道:「上月今日就是我送二位入的洞房,今日還是我送二位賀新居。」說著,便拿著燈前面照著,往臥房裡引,他兩個也只得笑吟吟的隨他進去。只見他把燈放臥房裡桌兒上,又悄悄的向何小姐道:「姐姐,你老人家今日可好歹的不許再鬧到搬磟碡那兒咧!」何小姐聽了,忍不住笑的前仰後合,只趕著要擰他的嘴,他早一溜煙過西間去了。
安公子看了這番光景,心裡暗說:「我依他兩個的話,才用了幾日的功,他兩個果然就這等歡天喜地起來。然則他兩個那天講的,只要我一意讀書,無論怎樣都是甘心情願的,這句話真真是出於肺腑了。幸是我那天不曾莽撞,不然今日之下,弄得一個扭頭彆項,一個淚眼愁眉,人生到此,還有何意味!」只他這等一想,那發奮用功的心益發加了一倍,卻又著點兒書魔,因拍手合何小姐笑道:「我安龍媒經師傅合我講了半世的《論語》,直到今日,看了你姊妹兩個,才得明白『《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這句書是怎的個講法!」這正是:
春風時雨同沾化,絳帳應輸錦帳多。
要知後事如何,下回書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