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英雄传(繁体)

第二十九回 證同心姊妹談衷曲 酬素願翁媼赴華筵

更新时间:2021-03-16 17:16:27

上款是「奉賀龍媒仁兄大人合巹重喜」,下款是「問羹愚弟梅鼎拜題並書」。何小姐看了一笑,因問道:「這梅鼎是誰呀?是個甚麼人兒呀?」張姑娘道:「他也是咱們個旗人,他們太爺稱呼同大人,現任南河河道總督。這梅少爺是公公的門生,又合玉郎換帖,所以去年來了,公婆還叫我見過。昨日他也在這裡來著。姐姐沒聽見進來鬧房的那一群裡頭,第一個討人嫌吵吵不清的就是他。公公可疼他呀,常說那孩子有出息兒。」

何小姐道:「這孩子兒呀,我只說他沒出息兒!」張姑娘道:「姐姐怎麼倒知道他麼?」何小姐道:「我何曾知道他?你只看他送人副對子,也有這麼淘氣的麼?」張姑娘聽了這話。又把那對子念了一遍,才笑起來道:「果然!姐姐這一說破了,再看那『待』字、『新』字,下得尤其可惡,並且還不能原諒他無心。昨日姐姐只管在屋裡坐著,橫豎也聽見他那嘴剗了。」

二人說著,轉到臥房門口,何小姐抬頭看門上時,也有塊小匾,寫著:

瓣香室心裡想道:「這『瓣香』兩個字倒還容易明白,只是題在臥房門上不對啊,這臥房裡可一瓣心香的供奉誰呢?」一面想,一面看那匾上的字,只見那縱橫波磔一筆筆寫的儼如鐵畫銀鉤,連那墨氣都像堆起一層來似的,配著那粉白雪亮的光綾地兒,越顯黑白分明得好看。及至細看,才知不是寫的,原來照紮花兒一樣用青絨繡出來的。那下款還繡著「桐卿學繡」一行行楷小字,還繡著兩方朱紅圖書。

何小姐道:「這倒別緻。這『桐卿』又是誰呀?手兒怎麼這麼巧哇!這個人兒在那裡,我見得著他見不著?」張姑娘道:「姐姐豈但見得著,只怕見著他,叫他繡個甚麼,他還不敢不繡呢。但是這個人兒他可只會繡,不能寫,這塊匾的藍本是他求人家寫的。」何小姐只顧貪看那屋子,也不往下再問。

說著,將要進門,張姑娘道:「柳條兒,你先進去,把玻璃上那個擋兒拉開,得點亮兒。」柳條兒答應一聲,先側著身子過去,何小姐隨著也進了屋門。見那曲折槅子是向西轉過去的,等柳條兒撤玻璃擋兒的這個當兒,回頭一看,見那槅子東一面,長長短短橫的豎的貼著無數詩箋,都是公子的近作。看了看,也有幾首寄懷言志的,大抵吟風弄月居多,一時也看不完。只見內中有一幅雙紅箋紙,題著一首七言截句,那題目倒寫了有兩三行,寫道是:

庭前偶植梧桐二本,才似人長,日攜清泉洗之,欣欣向榮,越益繁茂。樹猶如此,我見應憐。口占二十八字,即博桐卿一粲,並待蕭史就正。

亭亭恰合稱眉齊,爭怪人將鳳字題。

好待干雲垂蔭日,護他比翼效雙棲。

後面另有一行,寫著「龍媒戲草」。何小姐看了這首詩,臉上登時就有個頗頗不然的樣子,倒像兜的添了一樁甚麼心事一般。才待開口,立刻就用著他那番虛心克己的工夫了,忙轉念道:「且慢!這話不是今日說的,且等閒來合我這妹子仔細計較一番,再作道理。」

且住!說書的,這位姑娘好容易才安頓了,他心裡又神謀魘道的想起甚麼來了?列位,這句話說書的可不得知道。何也呢?他在那裡把個臉兒望著槅子看詩,他那臉上的神氣連張金鳳還看不見,他心裡的事情我說書的怎麼猜的著?你我左右閒在此,大家閒口弄閒舌,何不猜他一番?

按這書的上文猜了去,何小姐同張姑娘正在談笑,看到安公子這首詩,忽然的心下不然起來,大概是位聽書的都聽得出來,這首詩是為何玉鳳、張金鳳而作。那「桐卿」兩個字,不必講,用的是「鳳鳴桐生」的兩句,又暗借一個「金井梧桐」的典,含著一個「金」字在裡頭,自然是贈張金鳳的別號;那「蕭史」兩個字,不必講,用的是「吹簫引鳳」的故事,又暗借一個「秦弄玉」的名號,含著一個「玉」字在裡頭,一定是贈何玉鳳的別號。因此上這位姑娘看了便有些不然起來,也末可知。

只是這首詩的命意、選詞、格調、體裁也還不醜,便是他三個的性情才貌,彼此題個號兒、叫個號兒,也還不至肉麻,況且字緣名起,伊古已然。千古首屈一指的孔聖人,便是一位有號的:「仲尼曰君子中庸」,「仲尼祖述堯舜」,「仲尼日月也」。一部《四書》,凡三舉聖號,稱號亦通例也,似不足怪,何至就把這位姑娘惹得不然起來呢?

然而細推敲了去,那《四書》的稱號卻有些道理在裡頭。

《中庸》兩見,明明道著孔門傳授心法,子思恐其久而差也。

故筆之於書以授孟子。到了孫述祖訓,筆之於書,想要垂教萬世,既不好書作「孔大寇」、「孔協揆」、更不得書作「夫執御者」、「鄹人之子」,難道竟書作「大父曰君子中庸」、「家祖祖述堯舜」不成?他是除了稱號沒得稱的,只得仲尼長仲尼短了哇。《論語》一見,是子貢見叔孫武叔呼著聖號謗毀聖人,因申明聖號說:「這兩個字啊,如同日月一般,謗毀不得的。」

此外卻不曾見子思稱過「仲尼家祖」,也不聞子貢提過「我們仲尼老師」。至於孟子那時既無三科以前認前輩的通例可遵,以後賢稱先聖自然合稱聖號。此外合孔夫子同時的,雖尊如魯哀公,他祭孔夫子的誄文中也還稱作「尼父」。然則這號竟不是不問張王李趙長幼親疏混叫得的。

降而中古,風雅不過謝靈運,勛業不過郭子儀,也都不聽得他有個別號。然則稱人不稱號也還有得可稱。便是我說書的也還趕上聽見旗籍諸老輩的彼此稱謂,如稱台閣大老,張則「張中堂」,李則「李大人」;遇著旗人,則稱他上一個字,也有稱姓氏的,如「章佳相國」、「富察中丞」之類。但是個大父行輩則稱為「某幾太爺」,父執則稱為「某幾老爺」,平輩相交則稱為「某幾爺」。至於宗族中止有「大爺」「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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