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霸踩訪賊宅 惡家奴謀害賢臣
話說天霸雖得了大人消息,不知是吉是凶。與關小西躥到惡人房簷,潛身繞至內舍房後坡,隱住身形。幸喜這一晚天無月色。好漢低聲道:「關哥,飛簷走壁,料你不行。你在這裡等著倒妥,也看著衣服。我先到裡邊探探的確下落,回來好叫你再搭救大人出來。倘有了失閃,我須得發個誓,不論男女老少,殺個煙滅灰無,滾湯潑老鼠--一窩兒命盡。」小西答應說:「就是如此,千萬老弟你可想著我些,別忘了我。」天霸說:「放心罷!」天霸順著瓦壟,出滑出溜,登時不見。
不言小西老等,且說天霸來至惡人內舍房上,閃目各處觀看,但見各屋都是明燈亮燭,人語喧嘩,滿院總不斷行人。此時好漢穿著綁身小襖,緊係搭包,背插單刀,外帶鏢三支,腰掖甩頭一子,在房上隱住身形。先看一看,不知哪是惡人的住房,也不知大人在何處,只急得眼中冒火。猛聽下面有婦人之聲,這個說:「妹子快快的收拾罷,爺在書房等急了,把我罵了一頓。」又聽那個婦人說:「是咧,剛把鍋子煽好,這又蒸饅頭,還又炒野雞片兒,一個人何曾得空閒兒?」又聽一個婦人笑嘻嘻的罵道:「浪東西呀!不用說咧,提防少時還叫收拾一桌果酒呢。爺頭裡吩咐咧!今晚間要合楊大的妹子,還有個小寡婦兒,今晚成親呢。但願搶來的小寡婦應允了那宗事,咱爺耍弄上手,一高興一樂,多賞你個臉兒,叫你陪著睡一夜,豈不得福兒?」又聽那個婦人照臉噗的啐了一口,罵聲:「挨漢子的老養漢精!別說嘴咧!你問問他幾時敢合我撒野來?只當是你呢!那一晚叫他擠在過道兒,摸著奶子,硬叫你與他咂舌頭,咬了好幾個嘴兒。罷了,別說嘴咧!」幾句話,說得那個婦人臉上臊的滿面通紅,搭訕著,連忙煽火鍋子去咧!
好漢在房上聽了個明白,暗罵:這起不知羞的娼婦老婆,必是全被惡閻王養肥瘋了。不然,必不如此輕狂!好漢聽了多時,並未聽見大人的生死下落,恨不得一時找著老爺。復又轉想,何不趁早兒,繞到惡人的住房,隱住身形,再竊聽竊聽。
想罷,復施展飛簷的本領,猶如狸貓一般,順著房,隨著婦人的聲音,頃刻來至惡人的書房。上有天窗,前有卷棚。好漢於天溝內,隱住身形,順著天窗眼內望屋裡,聽得真切,看得明白。好漢於是向裡閃目暗暗竊視:只見炕上坐著一人,頭戴瓜皮軟帽,豹鼠尾,青紅穗,身穿藍緞細毛皮襖,青緞皮坎肩,腰繫花洋縐搭包。又見他方面大耳,白淨的臉兒,活象一個奸雄,就知是惡閻王羅似虎。兩邊伺候著幾個婦人,看樣是才吃飯,面前碗盞滿桌。天霸瞧畢,暗說:「吾看羅似虎這樣形勢,虛擔『惡閻王』三字。我混號叫『短命鬼』,合閻王拚一拚!」
好漢心中正自暗想。忽聽惡人說:「爾等把傢伙撤了罷,快叫喬四來。」僕婦答應,手端油盤而去。不多時進來一人,口尊:「舅太爺呼喚小的有何吩咐?」惡人說:「叫你不為別事,就是頭裡那個相面的,果然認準了他是施不全麼?」喬四說:「小的焉敢在舅太爺跟前撒謊。皆因小的見過幾次,如何認得錯呢?他親身到過我們霸王莊拜客,那時我就認準了。他又把我們爺拿進德州,當堂審問;小的在旁聽著,怎能認誤了?」惡人聞聽,冷笑一聲說:「是呀!你自然認得不誤。這屋內並無外人,你想你的主人是我的嫡親姊夫,他被施不全害得家破人亡,這個仇還不當報嗎?就只一件,你舅太爺並不犯上,這會子有點後怕起來咧!即是那府、州、縣官,不是你舅太爺誇口,只用我二指大的帖子,就叫他回家抱孩子去咧!縱要他的性命,也是稀鬆。你舅太爺為人,你向日也知道,我是那樣怯敵麼?就只是這個施不全,我聽大太爺回家說過,他是施侯爺的兒子,係廕生出身,初任作江都縣,辦事很好。皇上喜愛他,把他越級升了順天府尹。最是難纏,一進朝立即參了皇親索國舅;二次又參倒了御前兩名總管梁九公、李玉康。康熙佛爺偏喜歡他,把他又升了倉廠總督。如今又派出山東放糧,外兼巡按,奉旨的欽差。哥兒,你可估量著,別給我惹這個窮禍。」
惡棍在屋內所講言詞,天霸在房上俱都聽見,才知施大人還有命,就只是不知現在
哪裡。好漢腹內暗說:「細聽口氣倒有因兒。惡棍意思,恐惹不了,八成有放老爺之心。但願神佛暗中催著羅似虎釋放了大人,我也就不肯傷人性命咧!免得他一門同遭橫死。」天霸想罷,又聽喬四說:「舅太爺此話說得不合理。小的斗膽說;既有此心,就該早吩咐。為何業已行出,又有悔心?頭裡既把欽差重打了一頓馬鞭子,衣衫俱都打破,臉皮亦破損,順著腦袋流血。後又把他幽囚起來,只等天黑,就要害他性命。如何又後悔要放他呢?如果要是相面的,放與不放都是稀鬆;要準是施不全前來私訪,如放了他,那禍可不小。那時咱爺們要想逃生,萬不能夠。咱爺們還是小事,只怕大舅太爺,罪也非輕。這是小的拙見,是與不是,望舅太爺酌量而行。」惡人一聽喬四之言,倒沒主意了,叫聲:「你坐下,咱們商量商量。」惡奴說:「舅太爺只管放心,這點小事兒,交給小的。別管他是施不全不是施不全,但等夜靜了,用刀把他殺死,分為八塊,用口袋裝上,背到菜園子裡,捺在井中,就算完了賬咧!明日縱有人來找尋,只說有個相面的先生,相了會子面出來了,不知去向。誰知就是咱家害了他咧?」惡棍點頭說:「這也倒罷了,倘或他是相面的,明日又有施不全來在咱景州下馬,我心裡有點子懷著鬼胎。怎麼說咧?我素日的聲名在外。耳聞施不全愛管閒事,萬一他要尋著我的晦氣,那卻怎麼樣呢?雖說我有書字到京,告訴你大舅太爺,求他不論怎樣使個法子,壞了施不全咧!怎奈遠水難救近火。俗語說的好:『未曾水來先壘壩。』無的說咧,你再想個法兒,要保我的臉。哥兒,你是知道我是最肯花錢的,我一百二十兩銀子新買的那個小使女玉姐賞了你。再看家裡也無什麼事,你到長辛店當鋪內管點事,強如閒著。」
惡奴聞聽,心眼都樂,就勢兒趴下磕了三個頭。復又站起來,把腦袋一低,得了一計,口尊:「大爺,此事除非這樣而行。小人想起一人來,我去找他,至容至易。施不全若是明日下了馬,必往金亭館驛。舅太爺須得破些錢財,小的托他行刺。若問此人是誰,提起來舅太爺也知道,他是真武廟的六和尚:武術精通,專能飛簷走壁,又有膂力。從先做個綠林,在霸王莊閒住過,與我兄是莫逆之交。因為犯事怕被拿,才削髮為僧,硬霸佔了真武廟。住持被他殺了,掩滅蹤跡。我同家主到過廟內。他雖說出家,甩不落酒、色、財、氣四字,專好錢財,廣交江湖朋友。俗家姓陸,名陸保,人稱他為六師父;聽說如今又起了個出家法名叫惠成。使的兵器,小的曾見過,是兩把戒刀,十斤以外。還有宗暗石子,打人百發百中。若叫此人行刺,施不全有死無生。」不知到底害得施公怎樣,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