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四怒激羅似虎 惡霸拷打施大人
話說羅似虎被施公一片奉承言語,說得眉開眼笑,惡人就有釋放賢臣之意。忽見喬四在眾人叢中站立,兩眼不轉睛的望上瞅著,耳內留神聽話。他聽見施老爺一派謊言,說得羅老叔喜出望外。沉吟半晌,心裡明白,怕羅老叔心中一喜,放了忠良,他哥的仇就報不成了。急邁步走到惡棍跟前,一條腿打了千兒,說:「小的回舅老爺,千萬別聽他話,他竟是習就的一片熟套,信口胡謅。舅老爺要是聽他的話,那就誤了大事咧!若放了他,只怕連舅老爺都有不便。」惡棍一聽此言,叫聲:「喬四,你認準了他是施不全麼?」喬四說:「小的千真萬真,認得他是施不全。一來他親到過我們村莊;二來他將小的主人拿進德州衙門親審,我隨後暗跟著打聽,曾見過他兩次,豈有不認得的?」
看官,施老爺先前只打量他是看出招牌上的破綻,再不想他是皇糧莊兒的至親,被這人早泄了底,說是施不全。這會子賢臣如夢方醒,才知黃隆基是惡人的姐夫;說話的人,是喬三的兄弟。此時老爺猶如高樓失腳,揚子江緊溜橫舟,腹內想:「罷了,罷了,活該施某命盡,才遇見對頭仇人。」老爺正然害怕,只見惡棍登時把臉撂將下來,叫
聲:「施不全,你好大膽!我要拿你,還怕拿不住你,竟敢找到我頭上來咧!」施公此時出於無奈,只得壯著膽,口尊:「財主爺,旁人之言休聽。學生頭裡稟過:我乃真正是看相賣卜之人,如何把我認作施不全?學生不懂得他是誰。他與府上有仇,財主爺千萬休要委曲好人。」惡棍聞聽,微微冷笑,叫聲:「施不全,你不用裝假,雖然我不認得你,可有人認得甚准。我且問你,我們姑老爺與你有什麼仇?你把他拿去問斬抄家?」惡棍說著,不由動怒,手指賢臣說道:「你倚著你是欽差,不過是威嚇知府、州、縣,怕你提參。再者,你來是為賑濟之事,差滿就進京交旨,何以無故殺人?黃隆基與你何仇恨,將他問成斬罪?實告訴你,我與黃隆基為姑舅至親。你到我家,是自投羅網。」施公自知事情不好,性命不保,只得花言巧語誆哄惡人,不但不露驚惶,反帶笑容,望著惡閻王羅似虎,口尊:「財主老爺,過耳之言,不可聽信。再者,尊駕是聖明之人,我若果真是欽差,任你斬殺也不委曲。學生本是相士,拋家失業,才到貴村,拿我頂缸當作仇人,豈不損了陰功?」
惡人聞聽,猶疑不定。惡奴在旁插言,叫聲:「施不全,你不用巧辯!想要逃命,萬不能夠。你瞧著我舅老爺好哄,怎能哄得了我喬四?我自幼跟著我們老爺,走南闖北,無論是什麼人,只一經我的眼,就斷他個九成兒。何況你這個資格好認的:前雞胸,後羅鍋,短胳膀,麻面歪嘴,左眼蘿菔花;我猜你走道兒,還是個踮腳兒咧!是不是?」賢臣說:「尊駕何苦只賴我是施不全?俗語說,人有同貌人,物有同形物。」喬四說:「任憑你說得天花亂墜,也不放你。只怕放了你,就誤了大事咧!慢說你是肉身,你便燒成灰,我喬四抓把聞一聞,就知你是施不全的味兒。別耍巧咧,教你坑得我們主人、奴才死的死,逃的逃,家破人亡。你又跑到這裡充老實人來。你也想一想,你的行為毒不毒?我哥哥已經是跑了,就是怕了你咧!你又搬磚弄瓦,教人把他淘尋著,將腦瓜兒片下去,你才歇了心。幸而我跑得快,逃到這裡來;不然這一會子,也早就他娘的死了。」言罷,望著羅老叔,叫聲:「舅老爺,千萬別聽他的話。俗言說:『抄手問賊,誰肯應呢?』舅老爺想想,他要不是施不全,他就立刻跪下叩頭,懇求舅老爺呢。看他還是大人的架子,站著說話,皆因他怕失官體。再者,舅老爺你想想:我的主人與你是什麼親戚?舅老爺要不替他報這個仇,以後怎麼見我們的奶奶?這是一;二來他又扮作相面的先生,到咱們莊上來。他必是打聽出舅老爺與主人是至近的親戚,終必想一並除害。不是小的多嘴,舅老爺若是放了他,猶如縱虎歸山一般。」
看官,喬四說的話,不亞如火上加油。一片言語,就把羅似虎激怒起來了。又遇著惡奴七十兒,想著頭裡為施公受了張管家張才一頓罵,他心里正沒出氣,一聞此言,他也跑過來加火兒,單腿打千兒說:「小的回老爺,這相面的千真萬確是施不全前來私訪。怪不得爺頭裡未回家時,他就在咱們大門口兒走過來,走過去,探頭縮腦的好幾次。」惡人羅老叔聞聽這一片話,不由得衝衝大怒,罵一聲:「好!該死的狗官!怎麼竟敢訪你老太爺來了?小廝們快拿馬鞭子來打這個狗官。」惡奴答應,登時手拿藤鞭三四把,專聽主人吩咐。惡棍高聲叫道:「快打!問他訪我何事?」眾惡奴上前動手,倒揪領子,按在地上,用鞭子照賢臣打了去。只聽唰唰的響,好似雨點一般。
賢臣兩手抱著臉,疼得渾身亂抖,料著:有死無生,不能報答君王。有暗歎七絕一首:
一點丹心照太空,浩然正氣貫長虹。
君恩料得難於報,直待來生再盡忠。
移時,惡閻王見施公這樣光景,吩咐惡奴說道:「你等暫且住手,待我問明。」眾奴聞言,連忙住手。施公一翻身,坐在地上,二目緊閉,一言不發。惡閻王叫聲:「施不全,你不用合我裝著了。給我細說,扮作相面的到門上,為何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