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真是假,暫且留下狗官性命,問他的來意如何?但有一句話,必須如此這般。」惡人想罷,眼望著手下的家人叫道:「小子們不用拉他咧,叫他慢慢走,想必是他腿上有瘡,不得動轉。」賢臣聞聽,暗說:這樣慢待斯文?爽利是一點兒一點兒的蹭罷!一邊裡蹭著,一邊心中暗歎說:「罷了,罷了!我施某現作朝廷的欽差,怎麼倒給一個白丁行禮呢?要不依著他們,現今又在賊宅,就如龍潭虎穴。惡人一惱,我施某就是眼下不測之禍,就講不得失官體咧。」一拐一點的走到惡棍眼前說:「財主爺,藝士這裡有禮。」言罷,只得哈了腰,作了個半截揖。惡人一見,不由得大笑,口說:「啊啊啊!好說好說。」
眾惡奴才耍狠,督著下跪。惡人把手一擺說:「你們拿個座兒來,叫他坐下,好給我相面。」惡奴答應,取了個凳子來放下。
賢臣坐下。
惡棍叼著煙袋,手把鵪鶉,叫聲:「麻子,都姓什麼?哪裡人氏?怎到我們這裡相面來了?」賢臣聞說,暗道:「好哇,施某做官,越發體面咧!又有人叫起麻子來了。我只得忍在肚裡。」回答說:「財主爺在上,貴耳請聽:學生姓任,賤字方也,祖居福建,現住北京地安門內,鑼鼓巷。自小攻書十數載,僥倖身列黌門。因為今歲鄉試未中,心中一氣,離家要到山東訪友,偏偏撲了個空,故此流落貴處。盤費短少,因我幼習堪輿相法,不過賺取路費,好登路程。」惡棍聞聽,點頭微笑,說道:「麻子,你方才說什麼?那塊布,又寫著是什麼幌子?『全不識』幾個字,你別是倒過來念罷,你是施不全罷!」賢臣聞聽,打了個冷戰,口尊:「財主爺,要問『全不識山人』五個字,乃是愚下自撰的草號。因為招牌上那兩句話,口氣過大,恐怕久闖江湖的那些老先生瞧見了惱我,故此寫著學看相的『山人全不識』。識者,認也。方才尊駕說什麼施不全,我不懂得這是什麼話?」惡棍口內冷笑說:「你自然不懂得。你不懂得我可懂得呢。咱也別管是『施不全』,是『全不識』,你先相相我後來還有造化沒有呢?」賢臣聞聽,故意站起身來說:「尊駕把冠往上升升。」惡棍依言,把帽子往上一托。老爺又端相了一會說:「尊駕今年貴庚?」惡棍說:「我今年二十四歲。」賢臣說:「財主爺這副尊容,好比浮雲遮住太陽光;休怪直言。看貴相四歲至十四歲,這十年講不起豐盛,連衣食也不足,其相應饑寒。怎麼說呢?相書上說的好:眉低散亂妨少年,奔了吃來又奔穿。難得尊駕這一雙眼,乃是將相之眼。十四至二十四,正走眼運,好比:一輪日照浮雲散,萬里光華耀滿川。愚下直言,並不是奉承。尊駕自二十四歲往後,有五十年旺運,不但大富大貴,只怕後來還有個一字並肩王的造化。多虧一個似陰非陰、似陽非陽的貴人扶助,子宮遲立,壽有八旬。此愚下直言,財主爺休怪。」
看官,老爺一派謊言,不過是為自己身在危地,方才又被惡棍看破了招牌上的語言,知道是施不全前來私訪,故此打算奉承他幾句,叫他放自己好出虎穴,發兵來拿他,哪知竟被老爺謅著了。老爺說他四歲至十四歲運氣不佳,那時惡棍的老子,給人家做長工呢!當差的哥還未得時。他媽媽縫窮。自己撿長糞、挑苦菜賣呢!老爺又說他有一個並肩王的造化。他想著:康熙皇帝萬年後,千歲爺坐了殿,他哥哥把他帶進去;千歲爺要一喜,就許封了他個王位。哪知賢臣是個啞謎:說他不久便要過刀,乃是亡故之詞。閒言不表。且說惡人羅似虎被施公幾句奉承話,眉開眼笑,心裡甚歡喜,有放賢臣之意。不知究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