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來你是枉費心機了。壓住怒氣,帶笑開言說道:「恩公忘了惡虎莊中的話了,小人至今未忘:『命裡不該朱紫貴,不如林下做閒人。』請大人不必往下言講了。此時心灰意懶,情願老死山林,永不出仕,誓無二心。」施公聽了,半晌無言,只是發怔。手擎酒杯,懶往下喉。天保聽得明白,說道:「大人,我等棲身綠林,大碗酒,大塊肉,要分金銀著秤稱。情性狂放,舉動俗野。皆因天霸遵父遺訓,故棄綠林,歸了正道,才投江都,保著賢臣。關家堡他和小人又救了爺台大駕;活命之恩,非同小可。黃天蕩內,擒拿水寇,老大人才功高爵顯。我們大眾,成全天霸成功,也非容易。若說官卑職小,也是實話。因為此他不上北京。後來趕到惡虎莊上,他想大人必有危難,舍死忘生,救了大人,比著前次,倒覺更難。那天虯、天雕,本是同盟一拜。算他一片心癡念舊,失了江湖信義之真,逼死兩家人的性命;江湖上的朋友,無不怨恨。大人請想,他為何情意?」施公連說:「是不錯,賀義士說的句句全不假。此時官居二品,可以面君奏事,正好提拔恩人。你一定要安心苦守寶山,我施某也就無意於功名了。我也在此山,尋些清閒自在何妨。」天霸說:「老大人莫生退心,別比我等之輩。我們是生成的野性。」賀天保心中暗想說:「很好,你若不去,我與大人怎麼出你這個門呢?」想罷開言說道:「老兄弟不必著急動氣,是事都有三說三解。」天霸帶怒說:「兄長言之差矣!叫我好不明白。」天保專用反激之計,激動英雄。復望著施公說:「大人不知,小人與天霸自幼的朋友,他的性情,我一概盡知。不論誰有不平之事,叫他知道,他是鬧個翻江倒海,總得他順過這口氣,才算撂手呢!這如今曉得事務了。」天霸說:「兄長,我自從十五歲出馬,沒玷辱綠林。兄長這話,小弟倒不明白。」
賀爺說:「這個自然要說明白。自從你與武天虯四人結拜,勝似同胞弟兄。先叫你逼死二位兄長,剩下我天保一人。江湖上最重的是信義,那時節你不顧信義,要救恩公。這時候你不顧恩公,更無信義。」這一句把黃天霸急得火星亂迸,說道:「兄長這些話,說死為弟了!朋友也算在五倫之內,死戰荊軻,至今不朽。我天霸無父,就從兄長教訓。背了人倫,枉生天地之間。生死存亡,皆聽教訓,就是跳油鍋去也聽命--那怕立刻就走!又何必用反激之計?」天保說:「不然,日後如若見面之時,便知於六、於七厲害!實有此話,他弟兄在大芽山落草,招聚數百嘍囉。還有一個方小嘴,足智多謀,人稱賽姜公。那於六使的是混鋼槍,力大無窮,還有敗中取勝的飛抓。於七使的是銅錘,躥跳蹦躍,還有一把軟鞭,更精巧。雖則傳言,臨陣必須小心。」天霸眉頭一皺,說道:「慢說他弟兄兩個,就有十個八個,我天霸也放不到心上。」現時天氣不早,吩咐從人,將殘席撤去。又吩咐從人,掌燈搭鋪,各自安歇不提。
次日天明起身,淨面更衣,用過酒飯,天霸吩咐備馬。手下人連忙將馬備好。施公、賀天保、黃天霸、王棟四人,乘馬出山,竟撲奔濟南大路而來。一路無話。到了濟南府,入城,進了金亭館。賢臣下馬,天保、天霸、王棟一齊下馬,跟隨施公,來至裡面。早有關小西、王殿臣、郭起鳳、施安等,齊來恭見。天霸、王棟見禮畢。施公吩咐排酒宴來。不多時酒筵齊備。仍是施公的首座,大眾各按次序落座,霎時間將酒吃畢,大家散座,從人將殘席撤去。天已不早,各自散去,安歇了一夜無話。
到了次日清晨,施公梳洗已畢,即忙升座。文武官各按儀注行禮畢,分左右侍立。施公眼望知府開言說:「貴府可曉得糧船何時可到濟南?」知府躬身說道:「不過三五日可到。」
施公點頭說道:「貴府把那已結未結的案卷備齊,一並拿來,本部堂看過。」知府答應,令書吏呈上。施公閃目觀瞧,內有一案,是金有義無故殺死趙三,但死鬼與兇犯素不相識,並無仇恨,兇器又不見,問成抵償,現在案內。施公看罷,心中暗想,這宗事叫人可疑。正自沉吟,忽聽一隻雁落在對面房簷上,不住的亂叫,令人詫異。正是:天理昭彰人不醒,報應循環物顯靈。
這只雁引出無窮的事故,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