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御史潞河巡漕 眾官員射箭賭鈔
且說這巡漕御史,正是白旗滿洲四甲的人,本姓趙叫索色,人稱索五老爺。他身後跟隨十數個家丁,拿包袱,攜坐褥,提定煙袋荷包,俱是穿著紗袍,腰束涼帶來到。賢臣一見,連忙一瘸一拐,走至面前。彼此各施一禮。忽聽通州州官道:「索大人不認識施大人麼?這位就是倉廠總督大人。」索御史聞聽,仔細將賢臣一看,只見頭戴緯帽,身穿蟒袍補褂,足穿官靴,左帶矮拐,右帶點腳,前有雞胸,後有斜肩,身體瘦小歪斜,十分難看。索御史心中暗笑:怪不得人稱他「施不全」!真名不虛傳。皇上怎麼愛惜他這等人品?看罷,假意帶笑說:「彼此見禮。」往裡行走,直至廟堂。一齊各按次序落座用茶不表。
且說滿洲人最愛喜的弓箭。索御史見施公身帶殘疾,心中暗生一計,打算叫施公人前出丑,說:「射鵠。」施公帶笑道:「大人出的主意甚妙,卻是一宗解悶之事。但只一件,我施某有一句拙言,在眾位面前先要說明。我夙有賤恙,兩膀無力,未免弓箭不堪。眾位莫要見怪。」眾官同索御史聞言,疑施公懼敵,不容說完,眾人鼓掌大笑。索爺說:「施大人算你輸了,少不得擇日奉擾大人。」施公見索大人自以為得意,慌忙說道:「索大人休得見笑,既是設局射箭賭勝負,須要在大眾面前言明。眾位身體強壯,勝十倍於施某。可有一件,望求擔待,才敢允承。」索御史道:「施大人不必太謙,無非取笑而已,免得在此悶坐,輸贏何必掛齒。大人不必推辭。」說罷吩咐他的跟人,到館驛將弓箭取來。又派人將鵠子取來,就在廟內寬闊之處,量准步數,將鵠安置停妥。家人前來稟明。索御史說道:「箭廠收拾已妥,眾位可派人取弓箭,各帶錢數串。」眾人聽罷,各派人而去。施公見眾家丁下去之後,即將施安喚到跟前,吩咐如此如此,急去快來。施安答應出去,似箭如飛往衙而去。
不多時眾家丁陸續而至,此時僧道將經止住,前去用齋。州官說:「索大人,既然佛事已畢,大家該取笑解悶了。」索御史道:「很好,眾位請!」
這才大家一同往箭廠而去。各有親隨跟著,放下坐褥,按次而坐。索御史說道:「我有一言說出,大家莫要見怪。今日既然取笑,賭賽輸贏,不論官居何職,只要精熟箭法,射的妙就贏。即刻將錢拿來排好,言明賭錢若干,免得臨時咬嘴。」
眾官員說:「有理。我等謹遵大人台命。」言罷,各吩咐家丁拿過包袱,換了衣服。索御史道:「不知哪一位先來比較頭一支箭?請上來!」索御史言還未了,忽聽一人
答道:「大人!卑職不才,情願先討一箭,與大人耍上一箭。眾位休要見怪。」賢臣一見,卻是通州知州名叫計拉嘎,係正白旗蒙古領下人,素日與索爺相識。索御史聽罷,連忙說:「既然尊州取笑,何必太謙。不知尊州要賭輸贏若干。」知州答道:「卑職與大人賭一串。」索御史聞言,帶笑開言說道:「計老爺!你也過於小氣了。一串錢哪裡值得說賭?還不夠抽頭呢!此乃頭一箭,是開張市。我與計老爺賭上二十串錢。你著輸了,就按此數目;我若是輸了,按著此數加倍。但不知計老爺尊意如何?」知州見索御史追問,心中打算,若要應允,又怕一堆錢輸了;欲說不允,此言出口,叫眾人看著輕薄。實出無奈,尊聲:「索大人,既然如此,卑職從命,請大人先賜一箭。」
索御史叫親隨取過弓箭,往前行了幾步,對鵠子,擎弓在手,兩足站定。但見他不慌不忙,拽滿弓弦。後手一鬆,一箭射去,忽聽哧的一聲響,這支箭正中鵠子上紅心。眾人喝采。
索御史贏了這一局,洋洋得意,說道:「計老爺與索某耍了一局,還有哪位出頭?索某情願領教。」話言未了,內有一人走至索爺面前,口尊:「大人!卑職斗膽請討一箭。不過取笑,並非特為開賭,望大人切莫見罪。」隨說著滿臉帶些小慇懃,眾人一看,原是通州司務廳札向阿。索爺道:「札老爺,你要射箭耍頑,不知要賭多少錢?大概也是二十串罷。」札向阿連忙說道:「卑職言過,原為消遣,賭錢五百。多了,實不敢奉命。」施公與眾官尚未答言。索御史說道:「札老爺,你這五百錢的話,也說得出口來!你也是此處官員,不比庶民下役,三五百錢看得很重。你我大家俱受萬歲爺爵祿,說出此話,豈不怕旁人恥笑?況且也就不能預定誰勝誰負,難道說札老爺有先見之明?」索御史這一片言詞,說得札老爺面紅過耳,帶愧說道:「索大人,卑職不過說的笑談,大人就信以為實。依大人要賭多少呢?」索爺道:「賭上十串何如?還先讓你射頭箭,若果中紅心,你將這二十弔錢都拿去,你看如何?」札向阿暗想是個便宜,說是:「卑職怎敢大膽,有僭欽差?」索爺道:「札爺不必太謙,就請罷。」札向阿回身拿過自己弓箭,走至紅鵠對面,認扣搭弦,將弓拽滿,看準了往後手一鬆,只聽哧的一聲響,撲通一響,連忙觀瞧,原來射得太高,從鴿子上冒過約有一尺,射到席上。眾人看罷,俱皆暗笑:這樣箭法還下場,何苦丟這個丑呢?札向阿見箭落空,一則輸錢心疼,二則被眾人恥笑,兩氣夾攻,急得二目發赤,鼻凹、鬢角汗出直流。
遲了半晌,沒奈何,叫跟隨一人拿過十弔錢,放在那裡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