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道:「也不知四關所擺何陣;若請教仙姑,大約又是不肯說的。自從『戍鼓連宵振』一連幾十句,鬧的糊裡糊塗,只怕還是『迷魂陣』哩。」融春道:「上文明明說著妖氛幻境,如何不是迷魂陣。若據第二句,只怕還有人到泣紅亭走走哩。」道姑道:「諸位才女,你看後兩句,豈非凡事都不可勉強麼?下面貧道也有幾句妄語。」因伸出長指道:「總要搔著他的痛癢,才能驚醒這一場春夢哩。
爪長搔背癢,口苦破情癡。積毀翻增譽,交攻轉益訾。朦朧嫌月姊,跋扈逞風姨。鏡外埃輕拭,……貧道今日幸而把些塵垢全都拭淨,此後是皓月當空,一無渣滓,諸位才女定是無往不利。但此中誤事之由,誰得而知。待我再續一句:
以足百韻之數,以明此夢總旨:紛紛誤局棋。」
閨臣聽了,猛然想起碑記一局之誤,連忙問道:「請教仙姑:何以誤在棋上?」道姑道:「其中奧妙,固不可知;但以管窺之見:人生在世,千謀萬慮,賭勝爭強,奇奇幻幻,死死生生,無非一局圍棋。只因參不透這座迷魂陣,所以為他所誤。此時貧道也不便多言,我們後會有期。」當即作別而去。
眾人送過,各自歸席,重整杯盤。玉芝道:「被這道姑瘋瘋顛顛,隱隱約約,說得心裡七上八下。起初聽見那幾個慘死的,心中好不害怕,惟恐將來輪到自己身上;及至聽到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幾句話,登時令人精神抖擻,生死全置度外,卻又惟恐日後輪不到自己身上。只要流芳百世,就是二十四分慘死,又有何妨!不知區區日後可有這股福氣。」花再芳道:「妹子情願無福,寧可多活幾時,那怕遺臭萬年都使得,若教我自己朝死路走,就是流芳百世,我也不願。」閔蘭蓀、畢全貞聽了,莫不點頭稱善道:「現成的真快活倒不圖,倒去顧那死後虛名,非癡而何!」
題花聽見這些不入耳之言,心中著實不快,只得用言把他們話頭打斷道:「他這百韻詩雖不能字字工穩,其中佳句卻也不少。剛才我一面寫著,細細看去,共總一千字,並無一個重字,倒是絕調。」蘭蓀鼻中哼了一聲道:「就只『遽作易茵嫠』、『萋萋蕊易萎』,重了兩個『易』字。」春輝撲嗤笑道:「姊姊既不明白,不該亂說。『萋萋蕊易萎』之易列在四寘,『遽作易茵嫠』之易列在十一陌。一是去聲,一是入聲,迥然不同,如何卻是重字?若是這樣,難道那兩個『從』字也算重字麼?」紫芝道:「姊姊說他無重字,我同你賭個東道。」題花道:「如有,我吃三杯;若無,你吃三杯。何如?」紫芝道:「既如此,你先吃六杯,若無重字,照樣罰我。」題花著實詫異,只得飲了六杯道:「快說,快說!」紫芝道:「『泣紅亭寂寂,流翠浦澌澌』,這是兩個重字。還有……」題花不等說完,忙走過道:「原來是這重字,若不好好吃六杯,大家莫想行令!」
紫芝只得照數飲了道:「姊姊請人接令罷。」蘭芝道:「還有兩個笑話未曾交卷哩。」眾人道:「才聽道站『壽陽梅碎骨』那些話,雖說無妨,畢竟心裡還跳個不住,莫若此時再掣一二十籤,略把心神定定,一總再說。如不能說的,照例飲三杯。」錦雲道:「如此甚好。剛才掣的是天文,妹子交卷了:
雲芽魏伯陽《參同契》陰陽之始,元合黃芽。『陰陽』、『合黃』俱雙聲,敬蘭芬姊姊並普席一杯。」
米蘭芬掣了禽名疊韻道:『杜宇《尸子》天地四方曰宇。『曰宇』雙聲,敬沉魚姊姊一杯。」
沉魚掣了百穀雙聲道:「大豆崔豹《古今注》宣帝元康四年,南陽雨豆。」
紫芝道:「上天雨豆,雖是祥瑞之象,不知那時可曾雨過蝦仁兒?」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