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盜看了,樂不可支,真是酒入歡腸,越飲越有精神。那裡禁得四人手不停壺,只飲的前仰後合,身子亂幌,飲到後來,醉眼朦朧,呆呆望著四人只管發笑。
婦人看著,不覺冷笑道:「我看相公這個光景,莫非喜愛他們麼?」大盜聽了,滿面歡容,不敢答言,仍是嘻嘻癡笑。婦人道:「我房中向有老嬤服侍,可以無須多婢。相公既然喜愛,莫若把他四個都帶去作妾,豈不好麼?」閨臣姊妹聽了,暗暗只說:「不好!性命要送在此處了!」大盜把神寧了一寧道:「夫人此話果真麼?」婦人道:「怎好騙你!我又不曾生育,你同他們成了喜事,將來多生幾個兒女,也不枉連日操勞一場。」
若花聽了,只管望著閨臣,閨臣把眼看著婉如:姊妹三個,登時面如傅土,身似篩糠。閨臣把他二人衣服拉了一把,退了兩步,暗暗說道:「適聽女盜所言,我們萬無生理。但怎樣死法,大家必須預先議定,省得臨時驚慌。」若花道:「我們還是投井呢?還是尋找廚刀自刎呢?」閨臣道:「廚房有人,豈能自刎;莫若投井最好。」婉如道:「二位姊姊千萬攜帶妹子同去。倘把俺丟下,就沒命了!」
若花道:「阿妹真是視死如歸。此時性命只在頃刻,你還鬥趣!」婉如道:「俺怎鬥趣?」若花道:「你說把你丟下就沒命了,難道把你帶到井裡倒有命了?」
只聽那婦人道:「此事不知可合你意?如果可行,我好替你選擇吉期。」大盜聽了,喜笑顏開,渾身發軟,望著婦人深深打躬道:「拙夫意欲納寵,真是眠思夢想,已非一日,惟恐夫人見怪,不敢啟齒。適聽夫人之言,竟合我心。……」
話未說完,只聽碗盞一片聲響,那婦人早把筵席掀翻,弄了大盜一身酒菜,房中所有器具,撂的滿天飛舞。將身倒在地下,如殺豬一般,放聲哭道:「你這狠心強賊!我只當你果真替我尋丫鬟,那知借此為名,卻存這個歹意!你即有心置妾,要我何用?我又何必活在世上,討人憎嫌!」說罷爬起,拿了一把剪刀,對準自己咽喉,咬定銀牙,緊皺蛾眉,眼淚汪汪,氣喘噓噓,渾身亂抖,兩手發顫,直向頸項狠狠刺來。大盜一見,嚇的膽戰心驚,忙把剪刀奪過,跪求道:「剛才只因多飲幾杯,痰迷心竅,酒後失言,只求夫人饒恕,從此再不妄生邪念了。」婦人仍是啼哭,口口聲聲,只說丈夫負義,務要尋死。一面哭著,又用帶子套在頸上,要尋自盡,又被大盜搶去;猛然一頭要朝壁上撞去,也被大盜攔住。大盜心忙意亂,無計可施,只得磕頭道:「我已立誓不敢再存惡念,無如夫人執意不信。如今只好教他們打個樣子,以後再犯,就照今日加倍責罰,也是情願。」因命老嬤把四個行杖僂羅傳進內室道:「我酒後失言,忤了夫人,以致夫人動怒,只要尋死。只得煩你們照軍門規矩,將我重責二十。如夫人念我皮肉吃苦,回心轉意,就算你們大功一次。我雖懼怕夫人,你們切莫傳揚出去,設或被人聽見強盜也會懼內,那才是個笑話哩。」將身爬在地下。四個僂羅無可奈何,只得舉起竹板,一遞一換,輕輕打去。大盜假意喊叫,只求夫人饒恕。剛打到二十,婦人忽然手指大盜道:「你存這個歹意,我本與你不共戴天;今你既肯捨著皮肉,我又何必定要尋死?但剛才所打,都是虛應故事,如果要我回心轉意,必須由我再打二十,才能消我之氣。」大盜聽了,惟有連連叩首。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