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史

列传·卷五十七

更新时间:2021-03-04 08:13:15

  郾城土豪卢进杀其长吏,自称招抚使,以前关、陕帅府经历范天保为副。至是,天保来见,进麦三百石及獐鹿脯、茶、蜜等物,遂赐进金牌,加天保官,自是进物者踵至。既而遣内侍殿头宋珪与镐妻选室女备后宫,已得数人,右丞忽斜虎谏曰:“小民无知,将谓陛下驻跸以来,不闻恢复远略,而先求处女以示久居。民愚而神,不可不畏。”上曰:“朕以六宫失散,左右无人,故令采择。今承规诲,敢不敬从。止留解文义者一人,余皆放遣。”

  是时,从官近侍率皆穷乏,悉取给于镐,镐亦不能人满其欲,日夕交谮于上,甚以尚食阙供为言。上怒,虽擢拜大夫,而召见特疏。小娄室之在息州也,与石抹九住有隙,怨镐为九住辨曲直。及上幸蔡,娄室见于双沟,因厚诬镐罪,上颇信之。镐自知被谗,忧愤郁抑,常称疾在告。会前参知政事石盏女鲁欢侄大安来,以女鲁欢无反状,为官奴所杀,白尚书省求改正,尚书省以闻。上曰:“朕尝谓女鲁欢反邪,而无迹可寻。谓不反邪,朕方暴露,遣人征援兵,彼留精锐自防,发其羸弱者以来。既到睢阳,彼厚自奉养,使朕醯酱有阙。朕为人君,不当语此细事,但四海郡县,孰非国家所有?坐保一城,臣子之分,彼乃自负而有骄君上之心,非反而何?然朕方驾驭人材以济艰难,录功忘过此其时也,其厘正之。”群臣知上意之在镐也,数为右丞仲德言之。仲德每见上,必称镐功业,宜令预参机务,又荐以自代,上怒少解。及参政抹捻兀典行省息州,镐遂以御史大夫权参知政事。

  九月,大兵围蔡,镐守南面,忠孝军元帅蔡八儿副之。未几,城破被执,以招息州不下,杀之。

  乌古论先生者,本贵人家奴,为全真师。佯为狂态,裸颠露足,缀麻为衣,人亦谓之“麻帔先生”。宣宗尝召入宫,问以秘术。因出入大长主家,殊有秽迹,上微闻之,敕有司掩捕,已逃去。正大末,从镐来官汝南,人皆知与其妻通,而镐不知。生不自安,求出,镐为营道宇,亲率僧道送使居之。车驾将至蔡,生欲遁无所往,因自言能使军士服气不费粮。右丞仲德知其妄,乃奏:“欲如田单假神师退敌之意,授一真人之号,旋出奇计,北兵信巫必骇异之,或可以有成功。”参政天纲以为不可,遂止。复求入见,言有诡计可以退敌。及见,长揖不拜,且多大言,欲出说大帅喷盏为脱身计。时郎中移剌克忠、员外郎王鹗具以向者“麻帔”为言,上怒杀之。

  赞曰:晋刘越石长于抚纳,短于驾驭,以故取败。粘葛奴申陈州之事,殆类之矣。三娄室皆金内族,唯大娄室死得其所,其两娄室谗贼人也,襄城事急,醉不能军,乃逭一死,金失政刑,一至于是。乌古论镐幸蔡之请,虽非至谋,区区效忠以谗见忌,哀宗之明,盖可知矣。

  张天纲,字正卿,霸州益津人也。至宁元年词赋进士。性宽厚端直,论议醇正,造次不少变。累官咸宁、临潼令,入补尚书省令史,拜监察御史,以鲠直闻。升户部郎中,权左右司员外郎。哀宗东幸,迁左右司郎中,扈从至归德,改吏部侍郎。知元帅官奴有反状,屡为上言之,上不从,官奴果变,遂擢天纲权参知政事。及从上迁蔡,留亳州,适军变,天纲以便宜授作乱者官,州赖之以安。及蔡,转御史中丞,仍权参政。

  扶沟县招抚司知事刘昌祖上封事,请大举伐宋,其略云:“官军在前,饥民在后,南践江、惟,西入邑、蜀。”颇合上意。上命天纲面诘其蕴藉,召与语无可取者,然重违上命,且恐闭塞言路,奏以为尚书省委差官。护卫女奚烈完出、近侍局直长粘合斜烈、奉御陈谦、权近侍局直长内族泰和四人,以食不给出怨言,乞往陈州就食。天纲奏令监之出门任所往。才出及汝南岸,遇北兵皆见杀,时人快之。妖人乌古论先生者自言能使军士服气,可不费粮。右丞仲德援田单故事,欲假其术以骇敌,语在《乌古论镐传》。上颇然之,天纲力辨以为不可,遂止,且曰:“向非张天纲,几为此贼所诳。”军吏石抹虎儿者求见仲德,自谓有奇计退敌,出马面具如狮子状而恶,别制青麻布为足、尾,因言:“北兵所恃者马而已,欲制其人,先制其马。如我军进战,寻少却,彼必来追。我以驯骑百余皆此状,仍系大铃于颈,壮士乘之,以突彼骑,骑必惊逸,我军鼓噪继其后,此田单所以破燕也。”天纲曰:“不可。彼众我寡,此不足恃,纵使惊去,安保其不复来乎?恐徒费工物,只取敌人笑耳。”乃罢之。

  蔡城破,为宋将孟珙得之,槛车械至临安,备礼告庙。既而,命临安知府薛琼问曰:“有何面目到此?”天纲对曰:“国之兴亡,何代无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琼大叱曰:“曳去。”明日,遂奏其语,宋主召问曰:“天纲真不畏死耶?”对曰:“大丈夫患死之不中节尔,何畏之有。”因祈死不已。宋主不听。初,有司令供状必欲书虏主,天纲曰:“杀即杀,焉用状为!”有司不能屈,听其所供,天纲但书故主而已。闻者怜之。后不知所终。

  完颜仲德,本名忽斜虎,合懒路人。少颖悟不群,读书习策论,有文武才。初试补亲卫军,虽备宿卫而学业不辍。中泰和三年进士第,历仕州县。贞祐用兵,辟充军职,尝为大元兵所俘,不逾年尽解其语,寻率诸降人万余来归。宣宗召见,奇之,授邳州刺史、兼从宜。增筑城壁,汇水环之,州由是可守。哀宗即位,遥授同知归德府事,同签枢密院事,行院于徐州。徐州城东西北三面皆黄河而南独平陆,仲德叠石为基,增城之半,复浚隍引水为固,民赖以安。

  正大五年,诏关陕以南行元帅府事,以备小关及扇车回。时北兵叩关,仲德适与前帅奥屯阿里不酌酒更代,而兵猝至,遂驱而东。阿里不素无守御之策,为有司所劾,罪当死。仲德上书引咎,以谓“北兵越关之际,符印已交,安得归罪前帅,臣请受戮。”上义之,止杖阿里不而贳其死。

  六年,移知巩昌府,兼行总帅府事。时陕西诸郡已残,仲德招集散亡,得军数万,依山为栅,屯田积谷,人多归焉。一方独得小康,号令明肃,至路不拾遗。八年四月,诏授仲德巩昌行省及虎符、银印。天兴元年九月,拜工部尚书、参知政事,行尚书省事于陕州。时兀典新败,陕州残破,仲德复立山寨,安抚军民。会上以蜡丸书征诸道兵入援,行省院帅府往往观望不进,或中道遇兵而溃,惟仲德提孤军千人,历秦、蓝、商、邓,撷果菜为食,间关百死至汴。至之日,适上东迁。妻子在京师五年矣,仲德不入其家,趋见上于宋门,问东幸之意。知欲北渡,力谏云:“北兵在河南,而上远徇河北,万一无功,得完归乎?国之存亡,在此一举,愿加审察。臣尝屡遣人奏,秦、巩之间山岩深固,粮饷丰赡。不若西辛,依险固以居,命帅臣分道出战,然后进取兴元,经略巴蜀,此万全策也。”上已与白撒议定,不从,然素重仲德,且嘉其赴难,进拜尚书省右丞、兼枢密副使,军次黄陵冈。

  二年正月,车驾至归德,以仲德行尚书省于徐州。既至,遣人与国用安通问。沛县卓翼、孙璧冲者初投用安,用安封翼为东平郡王,璧冲博平公,升沛县为源州。已而翼、璧冲来归,仲德畀之旧职,令统河北诸砦,行源州帅府事。用安累檄王德全入援,不赴。仲德至徐,德全大恐,求赴归德。仲德留之,遣人纳奏帖云:“徐州重地,德全不宜离镇。”仲德虚州廨不居,亦无兵卫自防,日以观书为事,而德全自疑益甚。

  二月,鱼山总领张瓛作乱,杀元帅完颜胡土降北。仲德累议讨之,德全不从,即领麾下十许人,亲劝民兵得三百人,径往鱼山,而从宜严禄已诛瓛反正,仲德抚慰军民而还。有曹总领者,盗御马东行,制旨谕行省讨之,仲德既杀贼,德全欲功出己,杀曹党四十八人。

  三月,阿术鲁攻萧县,游骑至徐,德全马悉为所邀。仲德时往宿州,德全以失马故,始议救萧县,遣张元哥、苗秀昌率骑八百以往。未及交战,元哥退走,北兵掩之,皆为所擒杀之,萧县遂破。四月,仲德阳以关粮往邳州,州官出迎,就执德全并其子杀之,余党之外,一无所问,阖郡称快。

  初,完颜胡土以遥授徐州节度,往帅严禄军于永州北保安镇。时禄已为从宜,在砀山数年,又得士心。忽土到,军士不悦,二月辛卯夜,遂为总领张瓛、崔振所害。吏部郎中张敏修,忽土下经历官,乃以军变胁严禄降北。禄佯应之,阴召永州守陈立、副招抚郭升,会诸义军赴保安镇诛作乱者。军夜至,禄遣敏修召瓛、振计事,二人不疑,介胄而至,及其党与皆为禄所杀。徐州去保安百里,行省闻之来讨,会禄已反正,乃以便宜授禄行元帅左都监,就佩忽土虎符。朝廷复授禄遥领归德知府、兼行帅府事。未几,大元将阿术鲁兵至保安,禄夜遁。后禄闻官奴变,一军顿徐、宿间几一月,遂投涟水,敏修入徐。

  五月,诏仲德赴行在。时官奴已变,官属惧为所绐,劝勿往。仲德曰:“君父之命,岂辨真伪耶?死亦当行。”寻使者至,果官奴之诈。六月,官奴诛,诏仲德议迁蔡,仲德雅欲奉上西幸,因赞成之。及蔡,领省院,事无巨细,率亲为之,选士括马,缮治甲兵,未尝一日无西志。近侍左右久困睢阳,幸即汝阳之安,皆娶妻营业,不愿迁徙,日夕为上言西行不便。未几,大兵梗路,竟不果行。仲德每深居燕坐,瞑目太息,以不得西迁为恨。

  是月,上至蔡,命有司修见山亭及同知衙,为游息之所。仲德谏曰:“自古人君遭难,播越于外,必痛自刻苦贬损,然后可以克复旧物。况今诸郡残破,保完者独一蔡耳。蔡之公廨固不及宫阙万一,方之野处露宿则有加矣。且上初行幸,已尝劳民葺治,今又兴土木之役以求安逸,恐人心解弛,不足以济大事。”上遽命止之。

  七月,定进马迁赏格。每甲马一匹或二匹以上,迁赏有差。自是,西山帅臣范真、姬汝作等各以马进,凡得千余匹,以抹捻阿典领之。又遣使分诣诸道征兵赴蔡,得精锐万人。又以器甲不完,命工部侍郎术甲咬住监督修缮,不逾月告成。军威稍振,扈从诸人苟一时之安,遂以蔡为可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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