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姐为兄弟初到,未免日日要买点肉吃。体仁最是俭省,一年四季,只有祭丁后方见肉;非初一、十五,若买了豆腐也要生气。沈襄一连住了五天,到吃了二斤半肉,白菜、豆腐又搭了好几斤。体仁嘴里虽不好说,心上着实受不得,日夜砣绉着眉头,和家中死下人的一般。想算个安顿沈襄的地方,又不知他有何才能,且恐怕到人家露出马脚,于己不便。又想及沈襄曾教过学,便欣喜道:“日前本地绅衿周通,托我与他留心一学问渊博先生,教读他儿子周琏。那周通六七十万两家私,且是个候补郎中。沈襄有了破露,他的身家甚重,只用他出钱料理,连我也无事了。”
想到此处,急急入来,问沈襄道:“你日前说教过学,可教的是大学生、小学生?”
沈襄道:“大小学生都教过。”
体仁道:“想来你的八股是好的了?”
沈襄道:“也胡乱做几句,只是不通妥。”
体仁道:“我此刻与你出个题目,你做一篇。”
沈襄道:“若必定着我出丑,我就做。”
体仁见不推辞,甚喜,口中便念出“浩浩其天”一句来。不意沈襄腹内融经贯史,又是极大才情,此等题素常都是打照过的,随要过纸笔来,没有一顿饭时,即写真送体仁过目。体仁是中过乡试第三名经魁的人,于八股二字奇正相生,大小无不合拍;只因他屡下会场,荐而不中,又兼家贫,才就了教职。自知命里没进士,因此连会场也不下,恐费盘缠。他到是江西通省有数的名土,今见沈襄下笔敏捷,又打算着此题难做;将沈襄的文字接在手中,口中不言,心内说道:“这小子完得这般快,不知胡说些什么在内。”
只看了个破承起讲,便道好不绝,再看到后面,不住的点头晃脑,大为赞扬。将通篇看完,笑说道:“昌明博大,盛世元音也。当日岳丈的文字,我见过许多,理路是正的,不及你当行多矣。只可惜你在患难中,只索将解状二元让人家罢了。”
又怕沈襄于此等题目,素日做过,又随口念出一题道:“虽不得鱼”着沈襄做。
沈小姐道:“做了一篇,好就罢了,怎么又出题考起来?”
体仁道:“你莫管。”
沈襄做此等题,越发不用费力,顷刻即就。体仁看了,喜欢的手舞足蹈,向沈小姐道:“令弟大事成矣!”
沈小姐道:“什么大事可成?”
体仁便将周通日前所托详说,又道:“只是他儿子的文字,素常都是我看,每年总有五六十两送我,还有衣服、靴帽之类。我若将令弟荐去,他就不用我了。为自己亲戚,也说不得。”
沈小姐道:“此举极好!只怕他已请了人,便把机会失去。”
体仁道:“目今他儿子的文章,还都是我看,那里便请了人?就请人,也要请教我看个好歹。”
沈襄道:“这周通佩服姊丈,想来他也是个大有学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