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总兵相顾骇愕,不敢再议。坐了好半晌,宗宪忽然以手书空道:“师尚诏,师尚诏,妆何不叛逆于他省,而必叛逆於河南,真是咄咄怪事!”
两总兵见他心绪不宁,俱辞了出来,桂芳又同到管翼营中。管翼道:“胡大人无才勇,必蹈老师玩寇之罪。你我这两个总兵,好容易得来,岂肯白白的教他带累?不如公写一书字,将你我两番议论的话,详细达知巡抚曹大人,看他是何主见,将来你我也有得分辨。”
桂芳深以为然。随即公写书字,星夜寄去。
至第三日绝早,巡抚曹邦辅到来,先到军门营中,差人请二总兵并诸官将议事。不想于冰将林岱、文炜早已暗中嘱咐过,要如此如此。两人扮作家丁,跟了桂芳,到中军帐。诸官见礼毕,军门、巡抚对坐,二总兵下坐,大小武官各次序分立两边。
曹邦辅道:“贼势日猖,开封亦恐不保。二位镇台大人,不肯动兵,欲师尚诏自毙归德耶?”
两总兵俱不好回答。宪宗道:“弟等欲商议神策,一戎衣而定归德。奈事关重大,恐蹈丧师辱国之耻,故不得不细细斟酌耳。”
邦辅微笑了笑。又向二总兵道:“两位镇台亦有神策否?”
二总兵齐声道:“统听两位大人指示施行。”
邦辅道:“我本文官,未知行阵轻重缓急。然此事亦思索已久:若率众攻夺归德,贼众远近俱有连营阻隔;若命将力战,胜负均未敢定;必须使他四面受敌,策应不来方好。无如宁陵、夏邑、永城、虞城等处,又为贼得去,其羽翼已成,奈何,奈何?”
诸将默然。
忽见朱文炜从林桂芳背后走出,跪禀道:“生员欲献一策,未知诸位大人肯容纳否?”
胡宗宪问左右道:“此人胡为乎来?”
桂芳忙起立打躬道:“此是总兵义子朱文炜,系本省虞城县秀才。”
宗宪大怒道:“我辈朝廷大臣,尚不敢轻出一语。他是何等之人,擅敢议及军机重事,将恃汝义父总兵官,藐视国家无人物么?”
曹邦辅道:“用兵之际,智勇为先,不必较论他功名大小;此时即兵丁亦可与言。”说罢,笑向文炜道:“你莫害怕,有何意见,只管向我尽情说。就说的不是些,不听你就罢了,有何妨碍!”
文炜叩头禀道:“目今师尚诏四面俱有连营,列於归德城外,西门外人马倍多,此防开封之救援也。依文炜下情测度:贼西面虽有连营八座,不过人多势重,谅非精练之卒,理应先攻,通我开封道路。守陵虽为贼据,镇守者必非大将之才,可一将而取之也。文炜访得贼众家属,尽在永城寄顿,去归德止有一百八十里。此城内必有强兵猛将保守,宜速选一大将,带领硬兵铁骑,偃旗息鼓,绕路直捣永城,尚诏必遣兵救应。比及贼众救到,永城亦攻拔多时矣。永城既得,归德贼众,人人心内俱有妻子系念,势必心志惶惑,战守皆不肯尽力。此系一极大关节也。然未攻永城之前,必须先遣一将,引兵攻打宁陵,使贼人无暇议我之后。再着勇将三四员,命一大将统之,带兵直驱归德,攻其西衙连营。却断断不可全攻,或攻西北,或攻西南,止攻一营。一营破,则七营定必牵动。复用一二将带兵,遥为观望,俟其七营救援时,可赶来尽力合击。贼众不知有伏兵多少,必散败走归德矣。夏邑不攻,俟永城、宁陵两处成功后,则西北正东俱为我有,就以破永城之后再攻夏邑,以破宁陵之兵攻虞城。二城谅无才智之人把守,破之最易。二城破后,沿河守御贼众怕官兵剿杀,可不战而散。大人可一边遣将接应诸路,一边起阖营大兵攻归德。师尚诏四面援绝,虽欲逃走,亦无道路矣。庸恩之见,未知各位大人以为何如?”
曹邦辅拍手大笑道:“通盘打算,较围魏救赵之策更为灵变敏捷。我亦曾昼夜思索,只是想不到恁般调度耳。真是圣天子洪福,出此智谋之士。但还有一件,我到要问你;贼众妻子果都在永城么?”
文炜道:“此系至真至确,生员何敢在军前乱道,做不保首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