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四年,从驾汾阳宫,次河阳镇。蓝田令王昙于蓝田山得一玉人,长三四寸, 著大领衣,冠帻。奏之。诏问群臣,莫有识者。赜答曰:“谨案:汉文帝已前,未 有冠帻,即是文帝以来所制也。臣见魏大司农卢元明撰《嵩高山庙记》云:‘有神 人,以玉为形,像长数寸,或出或隐,出则令世延长。’伏惟陛下,应天顺人,定 鼎嵩、雒,岳神自见,臣敢称庆。”因再拜,百官毕贺。天子大悦,赐缣二百匹。 从驾往太山,诏问赜曰:“何处有羊肠坂?”赜答曰:“臣案《汉书地理志》,上 党壶关县有羊肠坂。”帝曰:“不是。”又答曰:“臣案皇甫士安撰《地书》。云 太原北九十里,有羊肠坂。”帝曰:“是也。”因谓牛弘曰:“崔祖浚所谓问一知 二。”
五年,受诏与诸儒撰《区宇图志》二百五十卷,奏之。帝不善之,更令虞世基、 许善心演为六百卷。以父忧去职,寻起令视事。辽东之役,授鹰扬长史。置辽东郡 县名,皆赜之议也。奉诏作《东征记》。九年,除越王长史。于时山东盗贼蜂起, 帝令抚慰高阳、襄国,归首者八百余人。十二年,从驾江都。宇文化及之弑帝也, 引为著作郎,称疾不起。在路发疾,卒于彭城,年六十九。
赜与河南元善、河东柳{巧言}、太原王劭、吴兴姚察、琅琊诸葛颍、信都刘焯、 河间刘炫相善,每因休假,清谈竟日。所著词、赋、碑、志十余万言,撰《洽闻志》 七卷,《八代四科志》三十卷。未及施行,江都倾覆,咸为煨烬。
徐则,东海郯人也。幼沈静,寡嗜欲,受业于周弘正,善三玄,精于论议,声 擅都邑。则叹曰:“名者实之宾,吾其为宾乎!”遂怀栖隐之操,杖策入缙云山。 后学者数百人苦请教授,则谢而遣之。不娶妻,常服巾褐。陈太建中,应召来憩于 至真观。期月,又辞入天台山。因绝粒养性,所资唯松水而已,虽隆冬冱寒,不服 绵絮。太傅徐陵为之刊山立颂。
初在缙云山,太极真人徐君降之曰:“汝年出八十,当为王者师,然后得道也。” 晋王广镇扬州,闻其名,手书召之曰:“夫道得众妙,法体自然,包涵二仪,混成 万物,人能弘道,道不虚行。先生履德养空,宗玄齐物,深晓义理,颇味法门。悦 性冲玄,恬神虚白,餐松饵术,栖息烟霞。望赤城而待风云,游玉堂而驾龙凤。虽 复藏名台岳,犹且腾实江、淮。藉甚嘉猷,有劳寤寐。钦承素道,久积虚襟,侧席 幽人,梦想岩穴。霜风已冷,海气将寒,偃息茂林,道体休悆。昔商山四皓,轻举 汉庭;淮南八公,来仪籓邸。古今虽异,山谷不殊。市朝之隐,前贤已说。导凡述 圣。非先生而谁?故遣使人,往彼延请,想无劳东帛,贲然来思,不待蒲轮,去彼 空谷。希能屈己,伫望披云。”则谓门人曰:“吾今年八十一,王来召我,徐君之 旨,信而不征。”于是遂诣扬州。晋王将请受道法,则辞以时日不便。其后夕中, 命待者取香火,如平常朝礼之仪,至于五更而死。支体柔弱如生,停留数旬,颜色 不变。晋王下书曰:“天台真隐东海徐先生,虚确居宗,冲玄成德,齐物处外,检 行安身。草褐蒲衣,餐松饵,栖隐灵岳,五十余年。卓矣仙才,飘然腾气,千寻 万顷,莫测其涯。寡人钦承道风,久餐德素,频遣使乎,远此延屈,冀得虔受上法, 式建良缘。至止甫尔,未淹旬日,厌尘羽化,反真灵府。身体柔软,颜色不变,经 方所谓尸解地仙者哉。诚复师礼未申,而心许有在,虽忘怛化,犹怆于怀。丧事所 资,随须供给。霓裳羽盖,既且腾云;空椁余衣,讵藉坟垄?但杖舄在尔,可同俗 法。宜遣使人,送还天台定葬。”
是时,自江都至天台,在道多见则徒步,云得放还。至其旧居,取经书道法, 分遣弟子,仍令净扫一房,曰:“若有客至,宜延之于此。”然后跨石梁而去,不 知所之。须臾尸柩至,知其灵化,时年八十二。晋王闻而益异之,赗物千段,遣画 工图其状,令柳{巧言}为之赞。
时有建安宋玉泉、会稽孔道茂、丹阳王远知等,亦行辟谷道,以松水自给,皆 为炀帝所重。
张文诩,河东人也。父琚,开皇中,为洹水令,以清正闻。文诩博览群书,特 精《三礼》。隋文帝方引天下名儒硕学之士,文诩时游太学,博士房晖远等莫不推 伏之。书侍御史皇甫诞,一时朝彦,恆执弟子之礼,以所乘马就学邀屈。文诩遂每 牵马步进,意在不因人自致也。右仆射苏威闻而召之,与语大悦,劝令从官,文诩 固辞。仁寿末,学废,文诩策杖而归,灌园为业。州郡频举,皆不应命。事母以孝 闻。每以德化人,乡党颇移风俗。尝有人夜中窃刈其麦者,见而避之。盗因感悟, 弃麦而谢。文诩慰谕之,自誓不言,固令持去。经数年,盗者向乡人说之,始为远 近所悉。邻家筑墙,心有不直,文诩因毁旧堵以应之。文诩常有腰疾,会医者自言 善禁,文诩令禁之,遂为刀所伤,至于顿伏床枕。医者叩头请罪。文诩遽遣之,因 为隐,谓妻子曰:“吾昨风眩,落坑所致。”其掩人短,皆此类也。州县以其贫素, 将加赈恤,辄辞不受。尝闲居无事,从容叹曰:“老冉冉而将至,恐修名之不立!” 以如意击几自乐,皆有处所,时人方之闵子骞、原宪焉。终于家,乡人为立碑颂, 号曰张先生。
论曰:古之所谓隐逸者,非伏其身而不见也,非闭其言而不出也,非藏其智而 不发也。盖以恬淡为心,不皦不昧,安时处顺,与物无私者也。眭夸忘怀缨冕,毕 志丘园,或隐不违亲,贞不绝俗;或不教而劝,虚往实归,非有自然纯德,其孰能 至此?然文诩见伤无愠,徐则志在沈冥,不可亲疏,莫能贵贱,皆可谓抱朴之士矣。 崔廓感于屈辱,遂以肥遁见称;祖浚文籍之美,足以克隆堂构。父子虽动静殊方, 其于成名一也,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