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传·卷五十六

更新时间:2021-03-04 05:52:16

  武成元年,入为军司马。陈将侯瑱、侯安都等围逼湘州,遏绝粮援,乃令敦度 江赴救。敦连战破瑱,乘胜遂次湘州。俄而秋水汛溢,江路遂断。粮援既绝,恐瑱 等知其粮少,乃于营内多为土聚,覆之以米,召侧近村人,阳有所访问,随即遣之。 瑱等闻之,良以为实。敦又增修营垒,造庐舍,示以持久。湘、罗之间遂废农业。 瑱等无如之何。初,土人亟乘轻船,载米粟及笼鸡鸭以饷瑱军。敦患之,乃伪为土 人,装船伏甲士于中。瑱军人望见,谓饷船之至,逆来争取,敦甲士遂禽之。又敦 军数有叛人乘马投瑱,瑱辄纳之。敦又别取一马,牵以趣船,令船中逆以鞭鞭之。 如是者再三,马便畏船不上。后伏兵于江岸,使人乘畏船马以招瑱军。诈云投附。 瑱便遣兵迎接,竞来牵马。马既畏船不上,伏兵发,尽杀之。此后实有馈饷及亡奔 瑱者,犹谓敦之诈,并不敢受。相持岁余,瑱不能制,求借船送敦度江。敦虑其或 诈,谓曰:“舍我百里,当为汝去。”瑱等遂留船,于是将兵去津路百里。敦觇之 非诈,勒众而还。在军病死者十五六。晋公护以敦失地无功,除其名。

  保定五年,累迁中州刺史,镇函谷。敦恃功负气,顾其流辈皆为大将军。敦独 未得,兼以湘州之役,全军而反,翻被除名,每出怨言。晋公护怒,徵还,逼令自 杀。临刑,呼子弼谓曰:“吾必欲平江南,然心不果,汝当成吾志。吾以舌死,汝 不可不思。”因引锥刺弼舌出血,诫以慎口。建德初,追赠大将军。谥曰烈。

  弼字辅伯。少有大志,骁勇便弓马,解属文,博涉书记,有重名。周齐王宪闻 而敬之,引为记室。封当亭县公,迁小内史。与韦孝宽伐陈,攻拔数十城,弼计居 多。拜寿州刺史,改封襄邑县公。隋文帝为丞相,尉迟迥作乱,帝恐弼为变,遣长 孙平驰驿代之。

  及帝受禅,阴有平江南志,访可任者,高颎荐弼有文武才干,于是拜吴州总管, 委以平陈事,弼忻然以为己任。与寿州总管源雄并为重镇。弼遗雄诗曰:“交河骠 骑幕,合浦伏波营,勿使骐驎上,无我二人名。”献取陈十策,上称善,赐以宝刀。

  开皇九年,大举伐陈,以弼为行车总管。将渡江,酹酒祝曰:“弼亲承庙略, 远振国威,若使福善祸淫,大军利涉;如事有乖违,得葬江鱼腹中,死且不恨。” 先是,弼请缘江防人每交代际,必集历阳。于是大列旗帜,营幕被野,陈人以为大 兵至,悉发国中士马。既知防人交代,其众复散。后以为常,不复设备。及此,弼 以大军济江,陈人弗觉。袭陈南徐州,拔之,执其刺史黄恪。军令严肃,秋毫不犯, 有军士于人间酤酒者,弼立斩之。进屯蒋山之白土冈,陈将鲁广达、周智安、任蛮 奴、田瑞、孔范、萧摩诃等以劲兵拒战。田瑞先犯,击走之。鲁广达等相继递进, 弼军屡却。弼揣知其骄,士卒且惰,于是督万将士,殊死战,遂大破之。麾下士开 府员明禽麾诃至,弼命左右牵斩之。摩诃色自若,弼释而礼之。从北掖门入。时韩 禽已执陈叔宝。弼至,呼叔宝视之。叔宝惶惧流汗,股栗再拜。弼谓曰:“小国之 君当大国卿,拜,礼也。入朝不失作归命侯,无劳恐惧。”

  既而弼恚恨不获叔宝,于是与禽相訽,挺刃而出。令蔡徵为叔宝作降笺,命乘 骡车归己,事不果。上闻弼有功,大悦,下诏褒扬之。晋王以弼先期决战,违军命, 于是以弼属吏。上驿召之,及见。迎劳曰:“克定三吴,公之功也。”命登御坐, 赐物八千段,加位上柱国。进爵宋国公,真食襄邑三千户,加宝剑、宝带、金甕、 金盘各一,并雉尾扇、曲盖,杂彩二千段,女乐二部,又赐陈叔宝妹为妾。拜右领 军大将军。

  平陈后六年,弼撰其画策上之,谓为《御授平陈七策》。上弗省,曰:“公欲 发扬我名,我不求名,公宜自载家传。”七策:“其一,请广陵顿兵一万,番代往 来。陈人初见设备,后以为常,及大兵南伐,不复疑也。其二,使兵缘江时猎,人 马喧噪。及兵临江,陈人以为猎也。其三,以老马多买陈船而匿之,买弊船五六十 艘于渎内。陈人觇以为内国无船。其四,积苇获于扬子津,其高蔽舰。及大兵将度, 乃卒通渎于江。其五,涂战船以黄,与枯荻同色,故陈人不预觉之。其六,先取京 口仓储,速据白土冈,置兵死地,故一战而克。其七,臣奉敕,兵以义举。及平京 口,俘五千余人,便悉给粮劳遣,付其敕书,命别道宣喻。是以大兵度江,莫不草 偃,十七日之间,南至林邑,东至沧海,西至象林,皆悉平定。”

  转右武候大将军。弼时贵盛,位望隆重,其兄隆为武都郡公,弟柬万荣郡公, 并刺史、列将。弼家珍玩不可胜计,婢妾曳绮罗者数百,时人荣之。

  弼自谓功名出朝臣之右,每以宰相自许。既而杨素为右仆射,弼仍为将军,甚 不平,形于言色,由是免官,弼怨望愈甚。后数载,下弼狱,上谓曰:“我以高颎、 杨素为宰相,汝每昌言此二人唯堪啖饭耳,是何意也?”弼曰:“颎,臣之故人, 素,臣之舅子,臣并知其为人,诚有此语。”公卿奏弼怨望,罪当死,上曰:“臣 下守法不移,公可自求活理。”弼曰:“臣恃至尊威灵,将八千兵度江,即禽陈叔 宝,窃以此望活。”上曰:“此已格外酬赏,何用追论!”弼曰:“平陈之日,诸 公议不许臣行。推心为国,已蒙格外重赏,今还格外望活。”既而上低徊者数日, 惜其功,特令除名。岁余,复其爵位。上亦忌之,不复任使,然每宴赐,遇之甚厚。

  十九年,上幸仁寿宫,宴王公,诏弼为五言诗,词意愤怨,帝览而容之。明年 春,弼又有罪,在禁所,咏诗自若。上数之曰:“人有性善行恶者,公之为恶,及 与行俱。有三太猛:嫉妒心太猛,自是非人心太猛,无上心太猛,昔在周朝,已教 他兒子反,此心终不能改邪?”他日,上谓侍臣曰:“初欲平陈时,弼谓高颎曰: ‘陈叔宝可平。不作高鸟尽,良弓藏邪?’颎云:‘必不然。’平陈后,便索内史, 又索仆射。我语颎曰:‘功臣正宜授勋官,不可豫朝政。’弼后语颎:‘皇太子于 己,出口入耳,无所不尽。公终久何必不得弼力,何脉脉邪!’意图镇广陵,又求 荆州总管,并是作乱处,意终不改也。”

  后突厥入朝,上赐之射,突厥一发中的。上曰:“非弼无能当此。”乃命弼。 弼再拜祝曰:“臣若赤诚奉国,当一发破的;如不然,发不中也。”弼射一发而中。 上大悦,顾谓突厥曰:“此人天赐我也!”

  炀帝之在东宫,尝谓曰:“杨素、韩禽、史万岁三人,俱良将也,优劣如何?” 弼曰:“杨素是猛将,非谋将;韩禽是斗将,非领将;史万岁是骑将,非大将。” 太子曰:“然则大将谁也”?弼拜曰:“唯殿下所择。”弼意自许为大将。及炀帝 嗣位,尤被疏忌。大业三年,从驾北巡至榆林。时为大帐,下可坐数千人,召突厥 启人可汗飨之。弼以为太侈,与高颎、宇文幹等私议得失,为人所告,竟坐诛,时 年六十四。妻子为官奴婢,群从徙边。

  子怀亮,慷慨有父风。以柱国世子,拜仪同三司。坐弼为奴,俄亦诛死。

  敦弟谊。谊性刚果,有干略。周文据关中,引之左右,累迁仪同三司、略阳公 府长史。周闵帝受禅,封霸城县子,加开府,历原、信二州总管。及兄敦以谗毁伏 诛,坐免官。从武帝平齐,拜洛州刺史,进封建威县侯。开皇中,位左武候将军、 海陵郡公。后以突厥为边患,谊素有威名,拜灵州刺史,进位柱国。谊时年老,犹 能重铠上马,甚为北夷所惮。数载,上表乞骸骨,卒于家。子举袭爵。

  论曰:周文帝属祸乱之辰,以征伐而定海内,大则连兵百万,系之以存亡,小 则转战边亭,不阕于旬月。是以兵无少长,士无贤愚,莫不投笔要功,横戈请奋。 豆卢宁、杨绍、王雅、韩雄等,或攀翼云汉,底绩屯夷,虽运移年代,而名成终始, 美矣哉!豆卢勣誉宣分竹,毓节见临危,可谓载德象贤也。观德王位登台兗,庆流 后嗣,保兹宠禄,实仁厚之所致乎!王世积俊才虽多,适足为害者矣。贺若敦志略 慷慨,深入敌境,勍寇绝其粮道,江淮阻其归途。临危而策出无方,事迫而雄心弥 厉,故能利涉死地,全师以反。而茂勋莫纪,严刑已及,天下是以知宇文护之不能 终其位也。自南北分隔,将三百年。隋文爰应千龄,将一函夏。贺若弼慷慨,申必 取之长策,韩禽奋发,贾余勇以争先。隋氏自此一戎,威加四海。稽诸天道,或时 有废兴;考之人谋,实二臣之力。其俶傥英略,贺弼居多,武毅威雄,韩禽称重。 方于晋之王、杜,勋庸绰有余地。然贺弼功成名立,矜伐不已,竟颠殒于非命,亦 不密以失身。若念父临终之言,必不及于斯祸。韩禽累叶将家,威声动俗,敌国既 破,名遂身全,幸也。广陵、甘棠,咸有武艺,骁雄胆略,并为当时所推,赳赳干 城,难兄难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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