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使诣阙,魏帝见之九龙殿,曰:“闻卿精学,聊有所问。经中佛性法性,为 一为异?”弼曰:“正是一理。”又问曰:“说者妄,皆言法性宽,佛性狭,如何?” 弼曰:“在宽成宽,在狭成狭,若论性体,非狭非宽。”诏曰:“既言成宽成狭, 何得非狭非宽?”弼曰:“若定是宽,则不能为狭;若定是狭,亦不能为宽。以非 宽非狭,所成虽异,能成恆一。”上称善,引入经库,赐地持经一部,帛百疋。弼 性好名理,探味玄宗,在军恆带经行。注孝子道德经二卷,表上之。迁廷尉卿。
会梁贞阳侯萧明等入寇彭城,大都督高岳、行台慕容绍宗讨之,诏弼为军司, 摄行台左丞。临发,文襄赐胡马一疋,曰:“此厩中第二马,孤恆自乘,聊以为赠。” 又令陈政要可为鉴诫者,弼曰:“天下大务,莫过刑赏二端。赏一人使天下之人喜, 罚一人使天下之人服,二事得衷,自然尽美。”文襄大悦曰:“言虽不多,于理甚 要。”握手而别。破萧明回,破侯景于涡阳。后魏帝集名僧于显阳殿讲说佛理,敕 弼升师子座,莫有能屈。帝欢曰:“此贤若生孔门,则何如也!”关中遣王思政据 颍州,朝廷以弼行颍州,摄行台左丞。及颍州平,文襄曰:“卿试论思政所以禽。” 弼曰:“思政不察逆顺之理,不识大小之形,不度强弱之势,有此三蔽,宜其俘获。” 文襄曰:“古有逆取顺守,大吴困于小越,弱燕能破强齐,卿之三义,何以自立?” 弼曰:“王若顺而不大,大而不强,强而不顺,于义或偏,得如圣旨。今既兼备, 鄙言可以还立。”
文宣作相,位中书令,仍长史,进爵为侯。弼志在匡赞,知无不为。及受命, 以预定策功,迁卫尉卿,别封长安县伯。
常与邢邵扈从东山,共论名理。邢以为人死还生,恐是为蛇画足。弼曰:“物 之未生,本亦无也。无而能有,不以为疑;因前生后,何独致怪?”邢云:“圣人 设教,本由劝奖,故惧以有来,望各遂其性。”弼曰:“圣人合德天地,齐信四时, 言则为经,行则为法,而云以虚示物,以诡劝人,安得使北辰降光,龙宫韫檀。既 如所论,福要可以镕铸性灵,弘奖风教,为益之大,莫极于斯。此即真教,何谓非 实?”邢云:“季札言无不之,亦言散尽,若复聚而为物,不得言无不之也。”弼 曰:“骨肉下归于土,魂气则无不之,此乃形坠魂游,往而大尽。由其尚有,故云 无所不之。若也全无,之将焉适?”邢云:“神之在人,犹光之在烛,烛尽则光穷, 人死则神灭。”弼曰:“烛则因质生光,质大光亦大;人则神不系形,形小神不小。 故仲尼之智,必不短于长狄;孟德之雄,乃远奇于崔琰。”其后,别与邢书,前后 往复再三,邢理屈而止。文多不载。
又以本官行郑州事,未发,为家客告弼谋反,案察无实,久乃见原,因此绝朝 见。复坐第二子廷尉监台卿断狱稽迟,与寺官俱为郎中封静哲所讼,徙临海镇。时 楚州人东方白额谋反,镇为贼帅张绰、潘天命等所攻,弼率厉城人,终得全固。文 宣嘉之,敕行海州事。后除胶州刺史。弼所在清静廉洁,为吏人怀之。耽好玄理, 注庄子惠施篇并易上下系辞,名曰新注义苑,并行于世。
性质直,在霸朝多所匡正。及文宣作相,致位僚首,初闻揖让之议,犹有谏言。 帝又尝问弼:“治国当用何人?”对曰:“鲜卑车马客,会须用中国人。”帝以为 讥已。高德正居要,不能下之,乃至于众前面折德正。德正深以为恨,数言其短。 又令主书杜永珍密启弼在长史日,受人属,大营婚嫁,帝内衔之。弼恃旧,仍有公 事陈请。十年夏,上因饮酒,积其愆失,遣使就州斩之。寻悔,驿追不及。子蕤及 远徙临海镇。次子台卿,先徙东豫州。乾明初,并得还鄴。天统五年,追赠弼开府 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武平元年,又赠骠骑大将军,谥曰文肃。
蕤字子美,学业不如弟台卿而干局过之。武平中,位大理少卿,兼散骑常侍、 聘陈使主、吏部郎中。隋开皇中,终于开州刺史。
子公赡,仕隋,位安阳令。公赡子之松,大业中,起居舍人。
台卿字少山,好学博览,解属文。仕齐,位中书、黄门侍郎,修国史。既居清 显,忌害人物。赵彦深、和士开、高阿那肱等亲信之。后兼尚书左丞,省中以其耳 聋,多戏弄之。下辞不得理者,乃至大骂。台卿见其口动,谓为自陈。令史又故不 晓喻,训对往往乖越,听者以为嗤笑。及周武平齐,归乡里。以礼记、春秋讲授子 弟。隋开皇初,被征入朝。台卿采月令,触类广之,为书名玉烛宝典十二卷,至是 奏之,赐帛二百疋。患耳,不堪吏职,请修国史,拜著作郎。后致仕,终于家。有 集十五卷,撰齐记二十卷,并行于世。无子。
房谟,字敬放,河南洛阳人也。其先代人,本姓屋引氏。少淳厚,虽无造次能, 而沈深内敏。正光末,历位昌平、代郡太守,所在著廉惠。及六镇乱,谟率郡人入 九峥山,结垒拒守。时外无救援,乃率所部奔中山。遇鲜于修礼之乱,朝廷以谟得 北边人情,以为假燕州事。北转至幽州南,为修礼所执,仍陷葛荣。荣败,尔硃荣 启授行冀州事。寻除太宁太守。荣死,其党征兵,谟不应,前后斩其三使。遣弟毓 诣阙,孝庄以毓为都督,毓弟钦为行台,并持节诣谟,同为经略。
及京都沦覆,为贼党建州刺史是兰安定执系州狱。蜀人闻谟被囚,并叛。安定 于是给谟弱马,令军前慰劳。诸贼见谟,莫不遥拜。谟先所乘马,安定别给将士, 战败,蜀人得之,谓谟遇害,莫不悲泣。善养其马,不听乘骑,兒童妇女,竟投草 粟,皆言此房公马也。其结爱人心如此。尔硃世隆闻而嘉之,舍其罪,以为东北道 行台。及尔硃氏败,济州刺史侯景以谟先款附,推谟降首。谟以受眷尔硃,不宜先 为反覆,不从其计。
神武入洛,再迁颍川太守。魏孝武帝入关,神武以谟忠贞,遣其弟毓为大使, 持节劳问。时军国未宁,征发烦速,至有数使同征一物,公私劳扰。谟请事遣一使, 下自催勒,朝廷从之。征为丞相右长史,以清直甚被赏遇。谟悉心尽力,知无不为。 前后赐其奴婢,率多免放,神武后赐其生口,多黥面为房字而付之。神武讨关右, 以谟兼大行台左丞,长史如故,总知府省务。天平三年,行定州事。请在左右拾遗 补阙,固不肯行,神武责而罢之。
未几,出为兗州刺史。谟选用廉清,广布恩信,僚属守令,有犯必知,虽号细 密,百姓安之。转徐州刺史。始谟在兗州,彭城慕其政化,及为刺史,合境欣悦。 谟为政如在瑕丘。先是,当州兵皆僚佐驱使,饥寒死病,动至千数。谟至,皆加检 勒,不令烦扰,以休假番代洗沐,督察主司,亲自检视。又使佣赁,令作衣服,终 岁还家,无不温饱,全济甚多。时梁、魏和好,使人入其界者,咸称叹之。神武与 诸州刺史书,叙谟及广平太守羊敦、广宗太守窦瑗、平原太守许季良等清能,以为 劝励。谟曾启神武,以天下未宁,宜降婚勋将,收将士心,深见纳。任人所乐,朝 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尚书,魏朝 以河南数州,乡俗绢滥,退绢一疋,征钱三百,人庶苦之。谟乃表请钱绢两受,任 人所乐,朝廷从之。征拜侍中,监国史。谟无他材学,每求退身,不许。寻兼吏部 尚书,加卫大将军。以子子远罪,解官。久之,诏复本将军,起为大丞相左长史。
后除晋州刺史,加骠骑大将军,又摄南汾州事。先时境接西魏,士人多受其官, 为之防守。至是,酋长、镇将及都督、守、令前后降附者三百余人,谟抚接殷勤, 人乐为用。爰及深险胡夷,咸来归服。谟常以己禄物,充其饷赍,文襄嘉之,听用 公物。西魏惧,乃增置城戍。慕义者,自相纠合,击破之。自是龙门已北,西魏戍 皆平。文襄特赐粟千石,绢二百疋,班示天下。卒于州,州府相帅赠物及车牛,妻 子遵其遗志,拒而不纳。谟寡嗜欲,贞白自守;然内营家产,足为富赡,不假官俸, 是以世称清白。赠司空,谥曰文惠。
谟与子结婚卢氏,谟卒后,卢氏将改适他姓。有平阳廉景孙者,少厉志节,以 明经举郡孝廉,为谟所重,至是讼之,台府不为理。乃持绳诣神庙前北面大呼曰: “房谟清吏,忠事高祖,及其死也,妻子见陵。神而有知,当助申之。今引决,诉 于地下。”便以绳自经于树。卫士见之,救解送所司。朝廷哀其至诚,命女归房族。
谟前妻子子远险薄,谟甚嫌之,不以为子列。时以谟为后妻卢氏所谮,神武亦 以责谟。谟陈其恶。神武弗信,自收恤之,令与诸子同学,久乃令还。后与任胄等 谋杀神武,事发,神武叹曰:“知子莫若父,信哉!”因上言房谟、郑述祖、李道 幡三家,理宜从法,窃以谟立身清白,履行忠谨;郑仲礼严祖庶兒,晚始收拾;李 世林生自外养,属绝本宗。三人特乞罪止一房,魏帝许焉。及谟卒,子广嗣。广弟 恭懿。
恭懿字慎言,沈深有局量,达于从政。仕齐,历平恩令、济阴太守,并有能名。 齐亡,不得调。后预尉迟迥乱,废于家。隋开皇初,吏部尚书苏威举为新丰令,政 为三辅最。上闻而嘉之,赐物四百段。以所得赐,分给穷乏。未几,复赐米三百石, 又振贫人。上闻,止之。时雍州诸县令,每朔朝谒,上必呼恭懿至榻前,访以化下 之术。威又荐之,历泽、德二州司马。卢恺复奏其政美,上甚异之,复赐以帛。诸 州朝集,称为劝励之首,以为“上天宗庙之所佑助,岂朕寡薄能致?朕即拜为刺史, 卿等宜师之”。乃下诏褒美,因授海州刺史。
未几,国子博士何妥奏恭懿尉迟迥之党,威、恺曲相举荐。上大怒,恭懿竟放 岭南。未几征还,至洪州卒。论者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