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史

列传·卷二十九

更新时间:2021-03-04 05:49:17

  遭罹家难,常以丧礼自居,所食唯盐米而已,哀毁骨立。神武愍之,常相开慰。 及韩陵之战,愔每阵先登。朋僚咸共怪叹曰:“杨氏儒生,今遂为武士,仁者必勇, 定非虚论。”顷之,表请解职还葬,一门之内,赠太师、太傅、丞相、大将军者二 人;太尉、录尚书及尚书令者三人;仆射、尚书者五人;刺史、太守者二十余人。 追荣之盛,古今未之有也。及丧柩进发,吉凶仪卫亘二十余里,会葬者将万人。是 日,隆冬盛寒,风雪严厚,愔跣步号哭,见者无不哀之。寻征赴晋阳,仍居本职。

  愔从兄幼卿为岐州刺史,以直言忤旨见诛。愔闻之悲惧,因哀感发疾,后取急 就雁门温汤疗疾。郭季素害其能,因致书恐之曰:“高王欲送卿于帝所。”仍劝其 逃亡。愔遂弃衣冠于水滨,若见沈者。变易名姓,自称刘士安。入嵩山,与沙门昙 谟征等屏居削迹。又潜之光州,因东入田横岛,以讲诵为业,海隅之士谓之刘先生。 太守王元景阴佑之。

  神武知愔存,遣愔从兄宝猗赍书慰喻;仍遣光州刺史奚思业令搜访,以礼发遣。 神武见之悦,除太原公开府司马,转长史,复授大行台右丞,封华阴县侯,迁给事 黄门侍郎,妻以庶女。又兼散骑常侍,为聘梁使主。至碻磝,州内有愔家旧佛寺。 精庐礼拜,见太傅容像,悲感恸哭,呕血数升,遂发病不成行,舆疾还鄴。久之, 以本官兼尚书吏部郎中。武定末,以望实之美,超拜吏部尚书,加侍中、卫将军, 侍学典选如故。

  天保初,以本官领太子少傅,别封阳夏县男。又诏监太史,迁尚书右仆射。尚 太原长公主,即魏孝静后也。会有雉集其舍,又拜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右仆射,改 封华山郡公。九年,徙尚书令,又拜特进、骠骑大将军。十年,封开封王。文宣之 崩,百寮莫有下泪,愔悲不自胜。济南嗣业,任遇益隆,朝章国命,一人而已。推 诚体道,时无异议。乾明元年二月,为孝昭帝所诛,时年五十。天统末,追赠司空 公。

  愔贵公子,早著声誉,风表鉴裁,为朝野所称。家门遇祸,唯有二弟一妹及兄 孙女数人。抚养孤幼,慈旨温颜,咸出仁厚。重分义,轻货财,前后赐与,多散之 亲族。群从弟侄十数人,并待而举火。频遭迍厄,冒履艰危,一飡之惠,酬答必重; 性命之仇,舍而不问。典选二十余年,奖擢人伦,以为已任。然取士多以言貌,时 致谤言,以为愔之用人,似贫士市瓜,取其大者。愔闻,不以为意。其聪记强识, 半面不忘。每有所召,或单称姓,或单称名,无有误者。后有选人鲁漫汉,自言猥 贱,独不见识。愔曰:“卿前在元子思坊骑秃尾草驴,经见我不下,以方麹鄣面, 我何不识卿?”漫汉惊服。又调之曰:“名以定体,漫汉果自不虚。”又令吏唱人 名,误以卢士深为士琛。士深自言,愔曰:“卢郎润朗,所以比玉。”

  自尚公主后,衣紫罗袍、金镂大带。遇李庶,颇以为耻,谓曰:“我此衣服, 都是内裁,既见子将,不能无愧。”

  及居端揆,经综机衡,千端万绪,神无滞用。自天保五年已后,一人丧德,维 持匡救,实有赖焉。每天子临轩,公卿拜授,施号发令,宣扬诏册,愔辞气温辩, 神仪秀发,百寮观听,莫不悚动。自居大位,门绝私交。轻货财,重仁义,前后赏 赐,积累巨万,散之九族;架箧之中,唯有书数千卷。太保、平原王隆之与愔邻宅, 愔尝见其门外有富胡数人,谓左右曰:“我门前幸无此物。”性周密畏慎,恆若不 足,每闻后命,愀然变色。

  文宣大渐,以常山、长广二王位地亲逼,深以后事为念。愔与尚书左仆射平秦 王归彦、侍中燕子献、黄门侍郎郑子默受遗诏辅政,并以二王威望先重,咸有猜忌 之心。初在晋阳,以大行在殡,天子谅訚,议令常山王在东馆,欲奏之事皆先谘决, 二旬而止。仍欲以常山王随梓宫之鄴,留长广镇晋阳。执政复生疑贰,两王又俱从 至于鄴。子献立计。欲处太皇太后于北宫,政归皇太后。又自天保八年已来,爵赏 多滥,至是,愔先自表解其开封王,诸叨窃荣恩者皆从黜免。由是嬖宠失职之徒尽 归心二叔。高归彦初虽同德,后寻反动,以疏忌之迹,尽告两王。可硃浑天和又每 云:“若不诛二王,少主无自安之理。”宋钦道面奏帝,称二叔威权既重,宜速去 之。帝不许曰:“可与令公共详其事。”愔等议出二王为刺史,以帝仁慈,恐不可 所奏,乃通启皇太后,具述安危。有宫人李昌仪者,北豫州刺史高仲密之妻,坐仲 密事入宫。太后与昌仪宗情,甚相昵爱。太后以启示之,昌仪密白太皇太后。愔等 又议不可令二王俱出,乃奏以长广王为大司马、并州刺史,常山王为太师、录尚书 事。及二王拜职,于尚书省大会百寮,愔等并将同赴。子默止之云:“事不可量, 不可轻脱。”愔云:“吾等至诚体国,岂有常山拜职,有不赴之理?何为忽有此虑?” 长广旦伏家僮数十人于录尚书后室,仍与席上勋贵数人相知,并与诸勋胄约:行酒 至愔等,我各劝双杯,彼必致辞,我一曰“捉酒”,二曰“捉酒”,三曰“何不捉,” 尔辈即捉。及宴如之。愔大言曰:“诸王反逆,欲杀忠良邪!尊天子,削诸侯,赤 心奉国,未应及此。”常山王欲缓之,长广王曰:“不可。”于是愔及天和、钦道 皆被拳杖乱殴击,头面血流,各十人持之。使薛孤延、康买执子默于尚药局。子默 曰:“不用智者言,以至于此,岂非命也!”

  二叔率高归彦、贺拔仁、斛律金拥愔等唐突入云龙门。见都督叱利骚,招之不 进,使骑杀之。开府成休宁拒门,归彦喻之,乃得入。送愔等于御前。长广王及归 彦在硃华门外。太皇太后临昭阳殿,太后及帝侧立。常山王以砖叩头,进而言曰: “臣与陛下骨肉相连。杨遵彦等欲擅朝权,威福自己,自王公以还,皆重足屏气, 共相脣齿,以成乱阶。若不早图,必为宗社之害。臣与湛等为国事重,贺拔仁、斛 律金等惜献皇帝业,共执遵彦等,领入宫,未敢刑戮。专辄之失,罪合万死。”帝 时默然。领军刘桃枝之徒陛卫,叩刀仰视,帝不睨之。太皇太后令却仗不肯,又厉 声曰:“奴辈即今头落!”乃却。因问杨郎何在,贺拔仁曰:“一目已出。”太皇 太后怆然曰:“杨郎何所能,留使不好邪?”乃让帝曰:“此等怀逆,欲杀我二兒, 次及我耳。何纵之?”帝犹不能言。太皇太后怒且悲,王公皆泣。太皇太后曰: “岂可使我母子受汉老妪斟酌。”太后拜谢。常山王叩头不止。太皇太后谓帝: “何不安慰尔叔?”帝乃曰:“天子亦不敢与叔惜,岂敢惜此汉辈!但愿乞兒性命, 兒自下殿去,此等任叔父处分。”遂皆斩之。长广王以子默昔谗己,作诏书,故先 拔其舌,截其手。

  太皇太后临愔丧,哭曰:“杨郎忠而获罪。”以御金为之一眼,亲内之,曰: “以表我意。”常山亦悔杀之。先是童谣曰:“白羊头毣秃,羖历头生角。”又 曰:“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远我道,不远打尔脑。”又曰:“阿姑,祸也;道 人姑夫,死也。”羊为愔也,“角”文为用刀,“道人”谓废帝小名,太原公主尝 作尼,故曰“阿姑”,愔、子献、天和皆尚帝姑,故曰“道人姑夫”云。

  于是乃以天子之命,下诏罪之;罪止一身,家口不问。寻复簿录五家,王晞固 谏,乃各没一房,孩幼尽死,兄弟皆除名。

  遵彦死,仍以中书令赵彦深代总机务。鸿胪少卿阳休之私谓人曰:“将涉千里, 杀骐骥而荣蹇驴,可悲之甚!”愔所著诗赋表奏书论甚多,诛后散失,门生鸠集所 得者万余言。

  燕子献字季则,广汉下洛人。少时相者谓曰:“使役在胡、代,富贵在齐、赵。” 后遇周文于关中创业,用为典签,将命使于蠕蠕。子献欲验相者之言,来归。神武 见之大悦。神武旧养韩长鸾姑为女,是为阳翟公主,遂以嫁之,甚被待遇。文宣时, 官至侍中。济南即位,委任弥重,除尚书右仆射。子献素多力,头少发,当狼狈之 际,排众走出省门,斛律光逐而禽之。子献叹曰:“丈夫为计迟,遂至此!”天统 五年,追赠司空。天和事见兄元传。

  郑颐字子默,彭城人。高祖据,魏彭城太守,自荥阳徙焉。颐聪敏,颇涉文义, 而邪险不良。初为太原公东阁祭酒。天保世,稍迁中书侍郎。与宋钦道特相友爱, 钦道每师事之。杨愔始轻宋、郑,不为之礼。俄而自结人主,稍不可制。钦道旧与 济南款狎,共相引致,无所不言。乾明初,拜散骑常侍,兼中书侍郎。二人权将杨 愔相埒。愔见害之时,邢子才流涕曰:“杨令君虽其人,死日恨不得一佳伴。”颐 后与愔同诏追赠殿中尚书、广州刺史。颐弟抗,字子信,颇有文学。武平末,兼左 右郎中,待诏文林馆。

  杨敷,字文衍,播族孙也。高祖晖,洛州刺史,赠恆农公,谥曰简。曾祖恩, 河间太守。祖钧,博学强识,颇有干用。位七兵尚书、北道行台、恆州刺史、怀朔 镇将,赠侍中、司空公,进封临贞县伯,谥曰恭。父暄,字宣和。性通朗,强识有 学。位谏议大夫,以别将从广阳王深征葛荣,遇害。赠殿中尚书、华州刺史。

  敷少有志操,重然诺,人景慕之。魏建义初,袭祖钧爵临贞县伯。稍迁廷尉少 卿,断狱以平允称。周孝闵践阼,进爵为侯。天和中,为汾州刺史,进爵为公。齐 将段孝先率众来寇,城陷见禽。齐人方任用之,敷不为屈,遂以忧愤卒于鄴。子素。

  素子处道,少落拓有大志,不拘小节。世人多未之知,唯从祖宽深异之,每谓 子孙曰:“处道逸群绝伦,非常之器,非汝曹所逮。”后与安定牛弘同志好学,研 精不倦,多所通涉。善属文,工草隶书,颇留意风角。美须髯,有英杰之表。

  周大冢宰宇文护引为中外记室,转礼曹,加大都督。周武帝亲总万机,素以其 父守节陷齐,未蒙朝命,上表申理,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素又言曰: “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帝悟其言,赠敷使持节、大将军、谯、广、复三州 刺史,谥曰忠壮。拜素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常令为诏,下笔立成, 词义兼美。帝嘉之,谓曰:“善相自勉,勿忧不富贵。”素应声曰:“臣但恐富贵 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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