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四中郎将兵数寡弱,不足以襟带京师。澄奏宜以东中带荥阳郡,南中带鲁阳 郡,西中带恆农郡,北中带河内郡,选二品、三品亲贤兼称者居之。省非急之作, 配以强兵。如此则深根固本,强干弱枝之义也。灵太后将从之,从议者不同,乃止。 寻以疾患,表求解任,不许。
澄以北边镇将选举弥轻,恐贼虏窥边,山陵危迫,奏求重镇将之选,修警备之 严,诏不从。后贼虏入寇,至于旧都,镇将多非其人;所在叛乱,犯逼山陵,如澄 所虑。
澄奏:“都城府寺犹未周悉,今军旅初宁,无宜发众,请取诸职人及司州郡县 犯十杖以上、百鞭以下收赎之物,绢一匹输砖二百,以渐修造。”诏从之。太傅、 清河王怿表驳其事,遂寝不行。
澄又奏:“司州牧、高阳王臣雍拷杀奉朝请韩元昭、前门下录事姚敬贤,虽因 公事,理实未尽。何者?若昭等状彰,死罪以定,应刑于都市,与众弃之。如其疑 似不分,情理未究,不宜以三清九流之官,杖下便死,轻绝人命,伤理败法。往年 在州,于大市鞭杀五人,及检贼状,全无寸尺。今复酷害,一至于此。朝野云云, 咸怀惊愕。若生杀在下,虐专于臣,人君之权,安所复用?请以见事付廷尉推究, 验其为劫之状,察其拷杀之理。”诏从之。澄当官无所回避。又奏垦田授受之制八 条,甚有纲贯。西哉
嚈哒、波斯诸国,各因公使,并遗澄骏马一匹。澄请付太仆,以充国闲。诏曰: “王廉贞之德,有过楚相,可敕付厩,以成君子大哉之美。”
御史中尉、东平王匡奏请取景明元年以来内外考簿、吏部除书、中兵勋案并诸 殿最,欲以案校窃阶盗官之人。灵太后许之。澄表以为“御史之体,风闻是司。至 于昌勋妄阶,皆有处别。若一处有风谣,即应摄其一簿,研检虚实。若差殊不同, 伪情自露,然后绳以典刑,人谁不服?岂有移一省之事,穷革世之尤,如此求过, 谁堪其罪?斯实圣朝所宜重慎也。”灵太后纳之,乃止。后迁司徒公,侍中、尚书 令如故。
神龟元年,诏加女侍中貂蝉,同外侍中之饰。澄上表谏曰:“高祖、世宗皆有 女侍中官,未见缀金蝉于象珥,极鼲貂于鬓发。江南伪晋穆何后有女尚书而加貂榼, 此乃衰乱之世,妖妄之服。且妇人而服男子之服,至阴而阳,故自穆、哀以降,国 统二绝。因是刘裕所以篡逆。礼容举措,风化之本,请依常仪,追还前诏。”帝从 之。
时太后锐于兴缮,在京师则起永宁、太上公等佛寺,工费不少,外州各造五级 佛图。又数为一切斋会,施物动至万计。百姓疲于土木之功,金银之价为之踊上。 削夺百官禄力,费损库藏。兼曲赉左右,日有数千。澄上表极言得失。虽卒不从, 常优答礼之。政无大小,皆引参预。澄亦尽心匡辅,事有不便于人者,必于谏诤, 殷勤不已,内外咸敬惮之。
二年,薨,赠假黄钺、使持节、都督中外诸军事、太傅、领太尉公,加以殊礼, 备九锡,依晋大司马齐王攸故事,谥曰文宣王。澄之葬也,凶饰甚盛。灵太后亲送 郊外,停舆悲哭,哀恸左右。百官会赴千余人,莫不欷歔,当时以为哀荣之极。第 四子彝袭。
彝字子伦,继室冯氏所生,颇有父风。拜通直散骑常侍。及元叉专权而彝耻于 托附,故不得显职。庄帝初,河阴遇害。赠仪同三司、青州刺史,谥曰文。
彝庶长兄顺,字子和。年九岁,师事乐安陈丰,初书王羲之《小学篇》数千言, 昼夜诵之,旬有五日,一皆通彻。丰奇之。白澄曰:“丰十五从师,迄于白首,耳 目所经,未见此比,江夏黄童不得无双也。”澄笑曰:“蓝田生玉,何容不尔。” 十六通《杜氏春秋》,下帷读书,笃志爱古。性謇愕,淡于荣利,好饮酒,解鼓琴。 每长吟永叹,托咏虚室。宣武时,上《魏道颂》,文多不载。起家为给事中。时高 肇权重,天下人士望尘拜伏。顺曾怀刺诣肇门,门者以其年少,答云:“在坐大有 贵客”。不肯为通。顺叱之曰:“任城王兒可是贱也?”及见,直往登床,捧手抗 礼,王公先达莫不怪慑;而顺辞吐傲然,若无所睹。肇谓众宾曰:“此兒豪气尚尔, 况其父乎!”及去,肇加敬送之。澄闻之大怒,杖之数十。后拜太常少卿,以父忧 去职,哭泣欧血,身自负土。时年二十五,便有白发,免丧抽去,不复更生,世人 以为孝思所致。
寻除给事黄门侍郎。时领军元叉威势尤盛,凡有迁授,莫不造门谢谒。顺拜表 而已,曾不诣叉。叉谓顺曰:“卿何得聊不见我?”顺正色曰:“天子富于春秋, 委政宗辅,叔父宜以至公为心,举士报国。如何卖恩,责人私谢,岂所望也!”至 于朝论得失,顺常鲠言正议,曾不阿旨。由此见惮,出除恆州刺史。顺谓叉曰: “北镇纷纭,方为国梗,请假都督,为国屏捍。”叉心疑难,不欲授以兵官,谓顺 曰:“此朝廷之事,非我所裁。”顺曰:“叔父既杀生由己,自言天历应在我躬, 何得复有朝廷?”叉弥忿惮之。转齐州刺史。顺自负有才,不得居内,每怀郁怏, 形于言色。遂纵酒自娱,不亲政事。叉解领军,征为给事黄门侍郎。亲友郊迎,贺 其得入。顺曰:“不患不入,正恐入而复出耳。”俄兼殿中尚书,转侍中。初,中 山王熙起兵讨元叉,不果而诛。及灵太后反政,方得改葬。顺侍坐西游园,因奏太 后曰:“臣昨往看中山家葬,非唯宗亲哀其冤酷,行路士庶见一家十丧,皆为青族 旐,莫不酸泣。”叉妻时在太后侧,顺指之曰:“陛下奈何以一妹之故,不伏元叉 之罪,使天下怀冤?”太后默然不语。
就德兴于营州反,使尚书卢同往讨之,大败而还。属侍中穆绍与顺侍坐,因论 同之罪。同先有近宅借绍,绍颇欲为言。顺勃然曰:“卢同终将无罪!”太后曰: “何得如侍中之言?”顺曰:“同有好宅与要势侍中,岂虑罪也?”绍惭,不敢复 言。
灵太后颇事妆饰,数出游幸,顺面诤之曰:“礼,妇人丧夫,自称未亡人,首 去珠珥,衣不被采。陛下母临天下,年垂不惑,过修容饰,何以示后世?”灵太后 惭而还入,召顺责之曰:“千里相征,岂欲众中见辱也!”顺曰:“陛下盛服炫容, 不畏天下所笑,何耻臣之一言乎!”
初,城阳王徽慕顺才名,偏相赏纳。而广阳王深通徽妻于氏,大为嫌隙。及深 自定州被征,入为吏部尚书,兼中领军,顺为诏书,辞颇优美。徽疑顺为深左右, 由是与徐纥间顺于灵太后。出顺为护军将军、太常卿。顺奉辞于西游园,徽、纥侍 侧。顺指谓灵太后曰:“此人魏之宰嚭,魏国不灭,终不死亡。”纥协肩而出。顺 因抗声叱之曰:“一介刀笔小人,正堪为几案之吏,宁应忝兹执戟,亏我彝伦!” 遂振衣而起。灵太后默而不言。时追论顺父顾托之功,增任城王彝邑二千户,又析 彝邑五百以封顺为东阿县公。顺疾徽等间之,遂为《苍蝇赋》。属疾在家,杜绝庆 吊。
后除吏部尚书,兼右仆射,与城阳王徽同日拜职。舍人郑俨于止车门外先谒徽, 后拜顺。顺怒曰:“卿是佞人,当拜佞王。我是直人,不受曲拜。”俨深怀谢。顺 曰:“卿是高门子弟,而为北宫幸臣,仆射李思冲尚与王洛诚同传,以此度之,卿 亦应继其卷下。”见者为之震动,而顺安然自得。及上省,登阶向榻,见榻甚故, 问都令史徐仵起。仵起曰:“此榻曾经先王坐。”顺即哽塞,涕泗交流,久而不能 言,遂令换之。
时三公曹令史硃晖素事录尚书、高阳王雍,雍欲以为廷尉评,频烦托顺,顺不 为用。雍遂下命用之,顺投之于地。雍闻之,大怒,昧爽坐都,召尚书及丞郎毕 集,欲待顺至,于众挫之。顺日高方至。雍攘袂抚几而言曰:“身天子之子,天子 之弟,天子之叔,天子之相,四海之内,亲尊莫二。元顺何人,以身成命投弃于地!” 顺须鬓俱张,仰面看屋,愤气奔涌,长歔而不言。久之,摇一白羽扇,徐而谓雍曰: “高祖迁宅中土,创定九流,官方清浊,轨仪万古。而硃晖小人,身为省吏,何合 为廷尉清官?殿下既先皇同气,诚宜遵旨,自有恆规,而复逾之也?”雍曰:“身 为丞相、录尚书,如何不得用一人为官?”顺曰:“庖人虽不理庖,尸祝不越樽俎 而代之。未闻有别旨令殿下参选事。”顺又厉声曰:“殿下必如是,顺当依事奏闻。” 雍遂笑而言曰:“岂可以硃晖小人,便相忿恨。”遂起,呼顺入室,与之极饮。顺 之亢毅不挠,皆此类也。后兼左仆射。
氽硃荣之奉庄帝,召百官悉至河阴。素闻顺数谏诤,惜其亮直,谓硃瑞曰: “可语元仆射,但在省,不须来。”顺不达其旨,闻害衣冠,遂便出走,为陵户鲜 于康奴所害。家徒四壁,无物佥,止有书数千卷而已。门下通事令史王才达裂裳 覆之。庄帝还宫,遣黄门侍郎山伟巡喻京邑。伟临顺丧,悲恸无已。既还,庄帝怪 其声散,伟以状对。庄帝敕侍中元祉曰:“宗室丧亡非一,不可周赡。元仆射清苦 之节,死乃益彰,特赠绢百匹,余不得为例。”赠尚书令、司徒公,谥曰文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