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以大周土宇,跨据关、河,蓄席卷之威,持建瓴之势。 太祖受天明命,与物更新,是以二纪之中,大功克举。南清江、 汉,西龛巴、蜀,塞表无虞,河右底定。唯彼赵、魏,独为榛 梗者,正以有事三方,未遑东略。遂使漳、滏游魂,更存余晷。 昔勾践亡吴,尚期十载;武王取乱,犹烦再举。今若更存遵养, 且复相时,臣谓宜还崇邻好,申其盟约。安人和众,通商惠工, 蓄锐养威,观衅而动。斯则长策远驭,坐自兼并也。
书奏,武帝遣小司寇淮南公元(卫)〔伟〕、开府伊娄谦等 重币聘齐。尔后遂大举,再驾而定山东,卒如孝宽之策。
孝宽每以年迫悬车,屡请致仕。帝以海内未平,优诏弗许。 至是复称疾乞骸骨。帝曰 :“往已面申本怀,何烦重请也。” 五年,帝东伐,过幸玉壁。观御敌之所,深叹羡之,移时 乃去。孝宽自以习练齐人虚实,请为先驱。帝以玉壁要冲,非 孝宽无以镇之,乃不许。及赵王招率兵出稽胡,与大军掎角, 乃敕孝宽为行军总管,围守华谷以应接之。孝宽克其四城。武
帝平晋州,复令孝宽还旧镇。
及帝凯还,复幸玉壁。从容谓孝宽曰 :“世称老人多智, 善为军谋。然朕唯共少年,一举平贼。公以为何如?”孝宽对 曰 :“臣今衰耄,唯有诚心而已。然昔在少壮,亦曾输力先朝, 以定关右 。”帝大笑曰 :“实如公言 。”乃诏孝宽随驾还京。 拜大司空,出为延州总管,进位上柱国。
大象元年,除徐兖等十一州十五镇诸军事、徐州总管。又 为行军元帅,徇地淮南。乃分遣杞公宇文亮攻黄城,郕公梁士 彦攻广陵,孝宽率众攻寿阳,并拔之。初孝宽到淮南,所在皆 密送诚款。然彼五门,尤为险要,陈人若开塘放水,即津济路 绝。孝宽遽令分兵据守之。陈刺史吴文育果遣决堰,已无及。 于是陈人退走,江北悉平。
军还,至豫州,宇文亮举兵反,潜以数百骑袭孝宽营。时 亮圉官茹宽密白其状,孝宽有备。亮不得入,遁走,孝宽追获 之。诏以平淮南之功,别封一子滑国公。
及宣帝崩,隋文帝辅政,时尉迟迥先为相州总管,诏孝宽 代之。又以小司徒叱列长釜为相州刺史,先令赴邺。孝宽续进, 至朝歌,迥遣大都督贺兰贵赍书候孝宽。孝宽留贵与语以察之, 疑其有变,遂称疾徐行。又使人至相州求医药,密以伺之。既 到汤阴,逢长釜奔还。孝宽兄子魏郡守艺又弃郡南走。孝宽审 讦其状,乃驰还。所经桥道,皆令毁撤,驿马悉拥以自随。又 勒(骑)〔驿〕将曰 :“蜀公将至,可多备肴酒及刍粟以待之。” 迥果遣仪同梁子康将数百骑追孝宽,驿司供设丰厚,所经之处, 皆辄停留,由是不及。
时或劝孝宽,以为洛京虚弱,素无守备,河阳镇防,悉是 关东鲜卑,迥若先往据之,则为祸不小。乃入保河阳。河阳城 内旧有鲜卑八百人,家并在邺,见孝宽轻来,谋欲应迥。孝宽 知之,遂密造东京官司,诈称遣行,分人诣洛阳受赐。既至洛 阳,并留不遣。因此离解,其谋不成。
六月,诏发关中兵,以孝宽为元帅东伐。七月,军次河阳。 迥所署仪同薛公礼等围逼怀州,孝宽遣兵击破之。进次怀县永 〔桥〕城(桥)之东南。其城既在要冲,雉堞牢固,迥已遣兵 据之。诸将士以此城当路,请先攻取。孝宽曰 :“城小而固, 若攻而不拔,损我兵威。今破其大军,此亦何能为也 。”于是 引军次于武陟,大破迥子惇,惇轻骑奔邺。军次于邺西门豹祠 之南。迥自出战,又破之。迥穷迫自杀。兵士在小城中者,尽 坑于游豫园。诸有未服,皆随机讨之,关东悉平。十月,凯还 京师。十一月薨,时年七十二。赠太傅、十二州诸军事、雍州 牧。谥曰襄。
孝宽在边多载,屡抗强敌。所有经略,布置之初,人莫之 解;见其成事,方乃惊服。虽在军中,笃意文史,政事之余, 每自披阅。末年患眼,犹令学士读而听之。又早丧父母,事兄 嫂甚谨。所得俸禄,不入私房。亲族有孤遗者,必加振赡。朝 野以此称焉。长子谌年已十岁,魏文帝欲以女妻之。孝宽辞以 兄子世康年长。帝嘉之,遂以妻世康。孝宽有六子,总、寿、 霁、津知名。
韦敻字敬远。志尚夷简,澹于荣利。弱冠,被召拜雍州中 从事,非其好也,遂谢疾去职。前后十见征辟,皆不应命。属 太祖经纶王业,侧席求贤,闻敻养高不仕,虚心敬悦,遣使辟 之,备加礼命。虽情谕甚至,而竟不能屈。弥以重之,亦弗之 夺也。所居之宅,枕带林泉,敻对翫琴书,萧然自乐。时人号 为居士焉。至有慕其闲素者,或载酒从之,敻亦为之尽欢,接 对忘倦。
明帝即位,礼敬逾厚。乃为诗以贻之曰 :“六爻贞遯世, 三辰光少微。颍阳让逾远,沧州去不归。香动秋兰佩,风飘莲 叶衣。坐石窥仙洞,乘槎下钓矶。岭松千仞直,岩泉百丈飞。 聊登平乐观,远望首阳薇。讵能同四隐,来参余万机 。”敻答 帝诗,愿时朝谒。帝大悦,敕有司日给河东酒一斗,号之曰逍 遥公。 时晋公护执政,广营第宅。尝召敻至宅,访以政事。敻仰 视其堂,徐而叹曰 :“酣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 弗亡 。”护不悦。有识者以为知言。
陈遣其尚书周弘正来聘,素闻敻名,请与相见。朝廷许之。 弘正乃造敻,谈谑盈日,恨相遇之晚。后请敻至宾馆,敻〔不〕 时赴。弘正仍赠诗曰 :“德星犹未动,真车讵肯来 。”其为时 所钦挹如此。
武帝尝与敻夜宴,大赐之缣帛,令侍臣数人负以送出。敻 唯取一疋,示承恩旨而已。帝以此益重之。孝宽为延州总管, 敻至州与孝宽相见。将还,孝宽以所乘马及辔勒与敻。敻以其 华饰,心弗欲之。笑谓孝宽曰 :“昔人不弃遗簪坠履者,恶与 之同出,不与同归。吾虽不逮前烈,然舍旧录新,亦非吾志也。” 于是乃乘旧马以归。
武帝又以佛、道、儒三教不同,诏敻辨其优劣。敻以三教 虽殊,同归于善,其迹似有深浅,其致理殆无等级。乃着三教 序奏之。帝览而称善。时宣帝在东宫,亦遗敻书,并令以帝所 乘马迎之,问以立身之道。敻对曰 :“传不云乎,俭为德之恭, 侈为恶之大。欲不可纵,志不可满。并圣人之训也,愿殿下察 之。”
敻子瓘行随州刺史,因疾物故,孝宽子总复于并州战殁。 一日之中,凶问俱至。家人相对悲恸,而敻神色自若。谓之曰: “死生命也,去来常事,亦何足悲 。”援琴抚之如旧。
敻又雅好名义,虚襟善诱。虽耕夫牧竖有一介可称者,皆 接引之。特与族人处玄及安定梁旷为放逸之友。少爱文史,留 情著述,手自抄录数十万言。晚年虚静,唯以体道会真为务。 旧所制述,咸削其藁,故文笔多并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