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临司州,命爲中兵参军,领长流。因是厚自结附。 帝罢州还都,谢遣宾客,绍叔独固请愿留。帝曰:“卿才幸自 有用,我今未能相益,宜更思佗涂。”固不许。于是乃还寿阳。 刺史萧遥昌苦要引,绍叔终不受命。遥昌将囚之,乡人救解得 免。及帝爲雍州,绍叔间道西归,补甯蛮长史、扶风太守。东 昏既害朝宰,颇疑于帝。绍叔兄植爲东昏直后,东昏遣至雍州, 托候绍叔,潜使爲刺客。绍叔知之,密白帝。及植至,帝于绍 叔处置酒宴之,戏植曰:“朝廷遣卿见图,今日闲宴,是见取 良会也。”宾主大笑。令植登城隍,周观府署,士卒器械,舟 舻戎马,莫不富实。植退谓绍叔曰:“雍州实力,未易图也。” 绍叔曰:“兄还具爲天子言之,兄若取雍州,绍叔请以此衆 一战。”送兄于南岘,相持恸哭而别。续复遣主帅杜伯符亦欲 爲刺客,诈言作使,上亦密知,宴接如常。伯符惧不敢发。上 后即位,作五百字诗具及之。
初起兵,绍叔爲冠军将军,改骁骑将军,从东下。江州平, 留绍叔监州事,曰:“昔萧何镇关中,汉祖得成山东之业;寇 恂守河内,光武建河北之基。今之九江,昔之河内,我故留卿 以爲羽翼。前途不捷,我当其咎,粮运不继,卿任其责。”绍 叔流涕拜辞,于是督江、湘粮运无阙乏。
天监初,入爲卫尉卿。绍叔少孤贫,事母及祖母以孝闻, 奉兄恭谨。乃居显要,粮赐所得及四方遗饷,悉归之兄室。忠 于事上,所闻纤豪无隐。每爲帝言事,善则曰:“臣愚不及, 此皆圣主之策。”不善,则曰:“臣智虑浅短,以爲其事当如 是,殆以此误朝廷也。臣之罪深矣。”帝甚亲信之。母忧去职。 绍叔有至性,帝常使人节其哭。顷之,封营道县侯,复爲卫尉 卿。以营道县户凋弊,改封东兴县侯。
三年,魏围合肥,绍叔以本号督衆军镇东关。事平,复爲 卫尉。既而义阳入魏,司州移镇关南,以绍叔爲司州刺史。绍 叔至,创立城隍,缮兵积谷,流人百姓安之。性颇矜躁,以权 势自居,然能倾心接物,多所举荐。士亦以此归之。
征爲左卫将军,至家疾笃,诏于宅拜授,舆载还府。中使 医药,一日数至。卒于府舍。帝将临其殡,绍叔宅巷陋,不容 舆驾,乃止。诏赠散骑常侍、护军将军,諡曰忠。绍叔卒后, 帝尝潸然谓朝臣曰:“郑绍叔立志忠烈,善必称君,过则归己, 当今殆无其比。”其见赏惜如此。子贞嗣。
吕僧珍字元瑜,东平范人也。世居广陵,家甚寒微。童儿 时从师学,有相工历观诸生,指僧珍曰:“此儿有奇声,封侯 相也。”事梁文帝爲门下书佐。身长七尺七寸,容貌甚伟,曹 辈皆敬之。文帝爲豫州刺史,以爲典签,带蒙令。帝迁领军将 军,补主簿。祅贼唐宇之寇东阳,文帝率衆东讨,使僧珍知行 军衆局事。僧珍宅在建阳门东,自受命当行,每日由建阳门道, 不过私室。文帝益以此知之。司空陈显达出军沔北,见而呼坐, 谓曰:“卿有贵相,后当不见减,深自努力。”
建武二年,魏军南攻,五道并进。武帝帅师援义阳,僧珍 从在军中。时长沙宣武王爲梁州刺史,魏军围守连月,义阳与 雍州路断。武帝欲遣使至襄阳,求梁州问,衆莫敢行。僧珍固 请充使,即日单舸上道。及至襄阳,督遣援军,且获宣武王书 而反,武帝甚嘉之。
东昏即位,司空徐孝嗣管朝政,欲要僧珍与共事。僧珍知 不久当败,竟弗往。武帝临雍州,僧珍固求西归,得补邔令。 及至,武帝命爲中兵参军,委以心膂。僧珍阴养死士,归之者 甚衆。武帝颇招武猛,士庶响从,会者万馀人。因命按行城西 空地,将起数千间屋爲止舍。多伐材竹,沈于檀溪,积茅盖若 山阜,皆未之用。僧珍独悟其指,因私具橹数百张。及兵起, 悉取檀溪材竹,装爲船舰,葺之以茅,并立办。衆军将发,诸 将须橹甚多,僧珍乃出先所具,每船付二张,争者乃息。
武帝以僧珍爲辅国将军、步兵校尉,出入卧内,宣通意旨。 大军次江甯,武帝使僧珍与王茂率精兵先登赤鼻逻。其日,东 昏将李居士来战,僧珍等大破之,乃与茂进白板桥。垒立,茂 移顿越城,僧珍守白板。李居士知城中衆少,直来薄城。僧珍 谓将士曰:“今力不敌,不可战,亦勿遥射。须至堑里,当并 力破之。”俄而皆越堑,僧珍分人上城,自率马步三百人出其 后,内外齐击,居士等应时奔散。及武帝受禅,爲冠军将军、 前军司马,封平固县侯。再迁左卫将军,加散骑常侍,入直秘 书省,总知宿卫。
天监四年,大举北侵,自是僧珍昼直中书省,夜还秘书。 五年旋军,以本官领太子中庶子。
僧珍去家久,表求拜墓,武帝欲荣以本州,乃拜南兖州刺 史。僧珍在任,见士大夫迎送过礼,平心率下,不私亲戚。兄 弟皆在外堂,并不得坐。指客位谓曰:“此兖州刺史坐,非吕 僧珍床。”及别室促膝如故。从父兄子先以贩葱爲业,僧珍至, 乃弃业求州官。僧珍曰:“吾荷国重恩,无以报效,汝等自有 常分,岂可妄求叨越。当速反葱肆耳。”僧珍旧宅在市北,前 有督邮廨,乡人咸劝徙廨以益其宅。僧珍怒曰:“岂可徙官廨 以益吾私宅乎。”姊适于氏,住市西小屋临路,与列肆杂。僧 珍常导从卤簿到其宅,不以爲耻。
在州百日,征爲领军将军,直秘书省如先。常以私车辇水 洒御路。僧珍既有大勋,任总心膂,性甚恭慎。当直禁中,盛 暑不敢解衣。每侍御坐,屏气鞠躬,对果食未尝举箸。因醉后 取一甘食,武帝笑谓曰:“卿今日便是大有所进。”禄俸外, 又月给钱十万,其馀赐赉不绝于时。 初,武帝起兵,攻郢州久不下,咸欲走北。僧珍独不肯, 累日乃见从。一夜,僧珍忽头痛壮热,及明而颡骨益大,其骨 法盖有异焉。
十年,疾病,车驾临幸,中使医药日有数四。僧珍语亲旧 曰:“吾昔在蒙县热病发黄,时必谓不济。主上见语,‘卿有 富贵相,必当不死’。俄而果愈。吾今已富贵,而复发黄,所 苦与昔政同,必不复起。”竟如言卒于领军官舍。武帝即日临 殡,赠骠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曰忠敬。武帝痛惜之,言 爲流涕。子淡嗣。
初,宋季雅罢南康郡,市宅居僧珍宅侧。僧珍问宅价,曰 “一千一百万”。怪其贵,季雅曰:“一百万买宅,千万买邻。” 及僧珍生子,季雅往贺,署函曰“钱一千”。阍人少之,弗爲 通,强之乃进。僧珍疑其故,亲自发,乃金钱也。遂言于帝, 陈其才能,以爲壮武将军、衡州刺史。将行,谓所亲曰:“不 可以负吕公。”在州大有政绩。
乐蔼字蔚远,南阳淯阳人,晋尚书令广之六世孙也。家居 江陵。方颐隆准,举动酝藉。其舅雍州刺史宗悫尝陈器物,试 诸甥侄。蔼时尚幼,而无所取,悫由此奇之。又取史传各一卷 授蔼等,使读毕言所记。蔼略读具举,悫益善之。
齐豫章王嶷爲荆州刺史,以蔼爲骠骑行参军,领州主簿, 参知州事。嶷尝问蔼城隍风俗、山川险易,蔼随问立对,若案 图牒,嶷益重焉。州人嫉之,或谮蔼廨门如市,嶷遣觇之,方 见蔼闭合读书。后爲大司马记室。
永明八年,荆州刺史巴东王子响称兵反,及败,焚烧府舍, 官曹文书一时荡尽。齐武帝见蔼,问以西事,蔼占对详敏,帝 悦,用爲荆州中从事,敕付以修复府州事。蔼还州,缮修廨署 数百区,顷之咸毕。豫章王嶷薨,蔼解官赴丧,率荆、湘二州 故吏建碑墓所。南康王爲西中郎,以蔼爲谘议参军。萧颖胄引 蔼及宗夬、刘坦任以经略。
天监初,累迁御史中丞。初,蔼发江陵,无故于船得八车 辐,如中丞健步避道者,至是果迁焉。性公强,居宪台甚称职。 时长沙宣武王将葬,而车府忽于库失油络,欲推主者。蔼曰: “昔晋武库火,张华以爲积油万石必然,今库若灰,非吏罪也。” 既而检之,果有积灰,时称其博物弘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