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郊正行,嘍囉報:「啟千歲:有一道人騎虎而來,要見千歲。」殷郊聞報,忙吩咐左右旗門官:令:「安下人馬,請來相見。」道人下虎進帳。殷郊忙迎將下來打躬,口稱:「老師從何而來?」道人曰:「吾乃崑崙門下申公豹是也。殿下往那裏去?」殷郊曰:「吾奉師命,往西岐投拜姬周,姜師叔不久拜將,助他伐紂。」道人笑曰:「我問你,紂王是你甚麼人?」殷郊答曰:「是吾父王。」道人曰:「恰又來!世間那有子助外人而伐父之理!此乃亂倫忤逆之說。你父不久龍歸滄海,你原是東宮,自當接成湯之胤,位九五之尊,承帝王之統,豈有反助他人,滅自己社稷,毀自己宗廟,此亙古所未聞者也。且你異日,百年之後,將何面目見成湯諸君於在天之靈哉!我見你身藏奇寶,可安天下;形象可定乾坤,當從吾言,可保自己天下,以誅無道周武,是為長策。」殷郊答曰:「老師之言雖是,奈天數已定,吾父無道,天命人心已離,周主當興,吾何敢逆天哉!況姜子牙有將相之才,仁德數布於天下,諸侯無不響應。我老師曾吩咐我下山助姜師叔東進五關,吾何敢有背師言,此事斷難從命。」申公豹暗想:「此言犯不動他,也罷,再犯他一場,看他如何。」申公豹又曰:「殷殿下,你言姜尚有德,他的德在那裏?」殷郊曰:「姜子牙為人公平正直,禮賢下士,仁義慈祥,乃良心君子,道德丈夫,天下服從,何得小視他。」申公豹曰:「殿下有所不知。吾聞有德不滅人之彝倫,不戕人之天性,不妄殺無辜,不矜功自伐。殿下之父親固得罪於天下,可與為讎;殿下之胞弟殷洪,聞說他也下山助周,豈意他欲邀己功,竟將殿下親弟用太極圖化成飛灰,此還是有德之人做的事,無德之人做的事?今殿下忘手足而事讎敵,吾為殿下不取也。」
殷郊聞言大驚曰:「老師,此事可真?」道人曰:「天下盡知,難道吾有誑語。實對你說,如今張山現在西岐住劄人馬,你只問他。如果殷洪無此事,你再進西岐不遲;如有此事,你當為弟報讎。我今與你再請一高人,來助你一臂之力。」申公豹跨虎而去。殷郊甚是疑惑,只得把人馬催動,逕往西岐。殷郊一路上沉吟思想:「吾弟與天下無讎,如何將他如此處治,必無此事。若是姜子牙將吾弟果然如此,我與姜尚誓不兩立,必定為弟報讎,再圖別議。」
人馬在路,非止一日,來至西岐,果然有一支人馬打商湯旗號在此住劄。殷郊令溫良前去營裏去問:「果是張山否?」話說張山自羽翼仙當晚去後,兩日不見回來;差人打聽,不得實信。正納悶間,忽軍政官來報:「營外有一大將,口稱『請元帥接千歲大駕』,不知何故?請元帥定奪。」張山聞報,不知其故,沉思:「殿下久已失亡,此處是那裏來的?」忙傳令:「令來!」軍政官出營對來將曰:「元帥令將軍相見。」溫良進營來見張山,打躬。張山問曰:「將軍自何處而來?有何見諭?」溫良答曰:「吾奉殷郊千歲令旨,令將軍相見。」張山對李錦曰:「殿下久已失亡,如何此處反有殿下?」李錦在傍曰:「只恐是真。元戎可往相見,看其真偽,再做區處。」張山從其言,同李錦出營,來至軍前。溫良先進營回話,對殷郊曰:「張山到了。」殷郊曰:「令來。」張山進營,見殷郊三首六臂,像貌凶惡,左右立溫良、馬善,都是三隻眼。張山問曰:「啟殿下!是成湯那枝宗派?」殷郊曰:「吾乃當今長殿下殷郊是也。」因將前事訴說一番,張山聞言,不覺大悅,忙行禮,口稱:「千歲。」殷郊曰:「你可知道二殿下殷洪的事?」張山答曰:「二千歲因伐西岐,被姜尚用太極圖化作飛灰多日矣。」殷郊聽罷,大叫一聲,昏倒在地。眾人扶起。放聲大哭曰:「兄弟果死於惡人之手!」躍身而起,將令箭一枝折為兩段,曰:「若不殺姜尚,誓與此箭相同!」
次日,殷郊親自出馬,坐名只要姜尚出來。報馬報入城中,進相府報曰:「城外有殷郊殿下請丞相答話。」子牙傳令:「軍士排隊伍出城。」砲聲響處,西岐門開,一對對英雄似虎,一雙雙戰馬如飛,左右列各洞門人。子牙見對營門一人,三首六臂,青面獠牙;左右二騎乃溫良、馬善,各持兵器。哪吒暗笑:「三人九隻眼,多了個半人!」殷郊走馬至軍前,叫:「姜尚出來見我!」子牙向前曰:「來者何人?」殷郊大喝曰:「吾乃長殿下殷郊是也!你將吾弟殷洪用太極圖化作飛灰,此恨如何消歇?」子牙不知其中緣故,應聲曰:「彼自取死,與我何干。」殷郊聽罷,大叫一聲,幾乎氣絕,大怒曰:「好匹夫!尚說與你無干!」縱馬搖戟來取。傍有哪吒登開風火輪,將火尖鎗直取殷郊。輪馬相交,未及數合,被殷郊一番天印把哪吒打下風火輪來。黃天化見哪吒失機,催開了玉麒麟,使兩柄銀鎚,敵住了殷郊。子牙左右救回哪吒。黃天化不知殷郊有落魂鐘。殷郊搖動了鐘;黃天化坐不住鞍鞽,跌將下來。張山走馬將黃天化拿了。及至上了繩索,黃天化方知被捉。黃飛虎見子被擒,催開五色神牛來戰。殷郊也不答話,鎗戟併舉;又戰數合,搖動落魂鐘,黃飛虎也撞下神牛,早被馬善、溫良捉去。楊戩在傍見殷郊祭番天印、搖落魂鐘,恐傷了子牙,不當穩便,忙鳴金收回隊伍。
子牙忙令軍士進城,坐在殿上納悶。楊戩上殿奏曰:「師叔,如今又是一場古怪事出來!」子牙曰:「有甚古怪?」楊戩曰:「弟子看殷郊打哪吒的是番天印;此寶乃廣成子師伯的,如何反把於殷郊?」子牙曰:「難道廣成子使他來伐我?」楊戩曰:「殷洪之故事,師叔獨忘之乎?」子牙方悟。
且說殷郊將黃家父子拿至中軍。黃飛虎細觀不是殷郊。殷郊問曰:「你是何人?」黃飛虎曰:「吾乃武成王黃飛虎是也。」殷郊曰:「西岐也有武成王黃飛虎?」張山在傍坐,欠身答曰:「此就是天子殿前黃飛虎;他反了五關,投歸周武,為此叛逆,惹下刀兵;今已被擒,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是彼自取死耳。」殷郊聞言,忙下帳來,親解其索,口稱:「恩人,昔日若非將軍,焉能保其今日。」忙問飛虎曰:「此人是誰?」黃飛虎答曰:「此吾長子黃天化。」殷郊急傳令也放了;因對飛虎曰:「昔日將軍救吾兄弟二人;今日我放你父子,以報前德。」黃飛虎感謝畢,因問曰:「千歲當時風刮去,卻在何處?」殷郊不肯說出根本,恐泄了機密,乃朦朧應曰:「當日乃海島仙家救我,在山學業;今特下山,來報吾弟之仇。今日吾已報過將軍大德,倘後見戰,幸為迴避。如再被擒,必正國法。」黃家父子告辭出營,至城下叫門。把門軍官見是黃家父子,忙開城門放入。父子進相府來見子牙,盡言其事。子牙大喜。次日,探馬來報:「有將請戰。」子牙問:「誰人去走一遭?」傍有鄧九公願往。子牙許之。鄧九公領令出府,上馬提刀,開放城門;見一將白馬長鎗,穿淡黃袍。怎見得:
戴一頂扇雲冠,光芒四射;黃花袍,紫氣盤旋;銀葉甲,輝煌燦爛;三股絛,身後交加;白龍馬追風趕日;杵臼鎗大蟒頑蛇。修行在仙山洞府,成道行有正無邪。
話說鄧九公大呼曰:「來者何人?」馬善曰:「吾乃大將馬善是也。」鄧九公也不通名姓,縱馬舞刀,飛來直取。馬善鎗劈面相迎。兩馬往還,戰有十二三回合,鄧九公刀法如神,馬善敵不住,被鄧九公閃一刀逼開了馬善的鎗,抓住腰間絛袍,拎過鞍鞽,往下一摔,生擒進城,至相府來見子牙。子牙問曰:「將軍勝負如何?」九公曰:「擒了一將,名喚馬善;令在府前,候丞相將令。」子牙命:「推來。」少時,將馬善推至殿前。那人全不畏懼,立而不跪。子牙曰:「既已被擒,何不屈膝?」馬善大笑,罵曰:「老匹夫!你乃叛國逆賊。吾既被擒,要殺就殺,何必多言!」子牙大怒,令:「推出府斬訖報來!」南宮适為監斬官,推至府前,只見行刑箭出,南宮适手起一刀,猶如削菜一般。正是:
鋼刀隨過隨時長,如同切水一般同。
南宮适看見大驚,忙進相府回令曰:「啟丞相:異事非常!」子牙問曰:「有甚話說?」南宮适曰:「奉令將馬善連斬三刀,這邊過刀,那邊長完,不知有何幻術,請丞相定奪。」子牙聽報大驚,忙同諸將出府來,親見動手,也是一般。傍有韋護祭起降魔杵打將下來,正中馬善頂門,只打的一派金光,就地散開。韋護收回杵,還是人形。眾門人大驚,只叫:「古怪!」子牙無計可施,命眾門人:「借三昧真火燒這妖物!」傍有哪吒、金、木二吒、雷震子、黃天化、韋護,運動三昧真火焚之。馬善乘火光一起,大笑曰:「吾去也!」楊戩看見火光中走了馬善。子牙心下不樂。各回府中,商議不提。
且言馬善走回營來見殷郊,盡言擒去,怎樣斬他,怎樣放火焚他:「末將借火光而回。」殷郊聞言大喜。子牙在府中沉思。只見楊戩上殿,對子牙曰:「弟子往九仙山探聽虛實,看是如何。二則再往終南山,見雲中子師叔,去借照妖鑑來,看馬善是甚麼東西,方可治之。」子牙許之。楊戩離了西岐,借土遁逕往九仙山來;不一時,頃刻已至桃園洞,來見廣成子。楊戩行禮,口稱:「師叔。」廣成子曰:「前日令殷郊下山,到西岐同子牙伐紂,好三首六臂麼?候拜將日,再來屬他。」楊戩曰:「如今殷郊不伐朝歌,反伐西岐,把師叔的番天印打傷了哪吒諸人,橫行狂暴。弟子奉子牙之命,特來探其虛實。」廣成子聞言,大叫:「這畜生有背師言,定遭不測之禍!但吾把洞內寶珍盡付與他,誰知今日之變。」叫楊戩:「你且先回,我隨後就來。」楊戩離了九仙山,逕往終南山來,須臾而至;進洞府,見雲中子行禮,口稱:「師叔,今西岐來了一人,名曰馬善,誅斬不得,水火亦不能傷他,不知何物作怪,特借老師照妖鑑一用;俟除此妖邪,即當奉上。」雲中子聽說,即將寶鑑付與楊戩。楊戩離了終南山,往西岐來,至相府,參謁子牙。子牙問曰:「楊戩,你往九仙山見廣成子,此事如何?」楊戩把上項事情一一訴說一遍;又將取照妖鑑來的事亦說了一遍。令:「明日可會馬善。」次日,楊戩上馬提刀,來營前請戰,坐名只要馬善出來。探馬報入中軍。殷郊命馬善出營。馬善至軍前,楊戩暗取寶鑑照之,乃是一點燈頭兒在裏面愰。楊戩收了寶鑑,縱馬舞刀,直取馬善。二馬相交,刀鎗併舉,戰有二三十回合,楊戩撥馬就走。馬善不趕,回營來見殷郊回話:「與楊戩交戰,那廝敗走,末將不去趕他。」殷郊曰:「知己知彼,此是兵家要訣。此行是也。」
且言楊戩回營進府來。子牙問曰:「馬善乃何物作怪?」楊戩答曰:「弟子照馬善,乃是一點燈頭兒,不知詳細。」傍有韋護曰:「世間有三處,有三盞燈:玄都洞八景宮有一盞燈;玉虛宮有一盞燈;靈鷲山有一盞燈。莫非就是此燈作怪?楊道兄可往三處一看,便知端的。」楊戩忻然欲往。子牙許之。楊戩離了西岐,先往玉虛宮而來;駕著土遁而走。正是:
風聲響處行千里,一飯工夫至玉虛。
話說楊戩自不曾至崑崙山,今見景致非常,只得玩賞。怎見得:
瓊樓玉閣,上界崑崙。谷虛繁地籟,境寂散天香。青松帶雨遮高閣,翠竹依稀兩道傍。霞光縹緲,采色飄飄。朱欄碧檻,畫棟雕簷。談經香滿座,靜閉月當窗。鳥鳴丹樹內,鶴飲石泉傍。四時不謝奇花草,金殿門開射赤光。樓臺隱現祥雲裏,玉磬金鐘聲韻長。珠簾半捲,爐內煙香。講動『黃庭』方入聖,萬仙總領鎮東方。
話說楊戩至麒麟崖,看罷崑崙景致,不敢擅入,立於宮外,等候多時;只見白鶴童子出宮來,楊戩上前施體,口稱:「師兄,弟子楊戩借問老爺面前琉璃燈可曾點著?」白鶴童兒答曰:「點著哩。」楊戩自思:「此處點著,想不是這裏,且往靈鷲山去。」彼時離了玉虛,逕往靈鷲山來。好快!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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