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繁体)

第十回    姬伯燕山收雷震

更新时间:2021-02-04 09:56:19

雲生東南,霧起西北。霎時間風狂生冷氣,須臾內雨氣可侵人。初起時微微細,次後來密密層層。滋禾潤稼,花枝上斜掛玉玲瓏;壯地肥田,草梢尖亂滴珍珠滾。高山翻下千重浪,低凹平添白練水。遍地草澆鴨頂綠,滿山石洗佛頭青。推塌錦江花四海,好雨,扳倒天河往下傾。

話說姬昌在茂林避雨,只見滂沱大雨,一似飄潑盆傾,下有半個時辰。姬伯吩咐眾人:「仔細些,雷來了!」跟隨眾人大家說:「老爺吩咐,雷來了,仔細些!」話猶未了,一聲響喨,霹靂交加,震動山河大地,崩倒華岳高山。眾人大驚失色,都擠緊在一處。須臾雲散雨收,日色當空,眾人方出得林子來。姬昌在馬上渾身雨濕,歎曰:「雷過生光,將星出現。左右的,與我把將星尋來!」眾人冷笑不止:「將星是誰?那裏去找尋?」然而不敢違命,只得四下裏尋覓。眾人正尋之間,只聽得古墓旁邊,像一孩子哭泣聲響。眾人向前一看,果是個孩子。眾人曰:「想此古墓,焉得有這孩兒?必然古怪,想是將星。就將這嬰孩抱來獻與千歲看,何如?」眾人果將這孩兒抱來,遞與姬伯。姬伯看見好個孩子,面如桃蕊,眼有光華。姬昌大喜,想:「我該有百子,今止有九十九子,適纔之數,該得此兒,正成百子之兆,真是美事。」命左右:「將此兒送往前村權養,待孤七載回來,帶往西岐;久後此子福分不淺。」姬昌縱馬前行,登山過嶺,趕過燕山。往前正走,不過一二十里,只見一道人,丰姿清秀,相貌稀奇,道家風味異常,寬袍大袖,那道人有飄然出世之表,向馬前打稽首曰:「君侯,貧道稽首了。」姬昌慌忙下馬答禮,言曰:「不才姬昌失禮了。請出道者為何到此?那座名山?甚麼洞府?今見不才有何見諭?願聞其詳。」那道人答曰:「貧道是終南山玉柱洞煉氣士雲中子是也。方纔雨過雷鳴,將星出現。貧道不辭千里而來,尋訪將星。今睹尊顏,貧道幸甚。」姬昌聽罷,命左右抱過此子付與道人。道人接過看曰:「將星,你這時候纔出現!」雲中子曰:「賢侯,貧道今將此兒帶上終南,以為徒弟;俟賢侯回日,奉與賢侯。不知賢侯意下如何?」昌曰:「道者帶去不妨,只是久後相會,以何名為證?」道人曰:「雷過現身,後會時以『雷震』為名便了。」昌曰:「不才領教,請了。」雲中子抱雷震子回終南山而去。──若要相會,七年後姬伯有難,雷震子下山重會。此是後話,表過不題。

且說姬昌一路無詞,進五關,過澠池縣,渡黃河,過孟津,連朝歌,來至金庭館驛。館驛中先到了三路諸侯:東伯侯姜桓楚、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三位諸侯在驛中飲酒,左右來報:「姬伯侯到了。」三位迎接。姜桓楚曰:「姬賢伯為何來遲?」昌曰:「因路遠羈縻,故此來遲,得罪了。」四位行禮已畢,復添一席,傳杯懽飲。酒行數巡,姬昌問曰:「三位賢伯,天子何事緊急,詔我四臣到此?我想有甚麼大事情,都城內有武成王黃飛虎,是天子楝梁,治國有方;亞相比干,能調和鼎鼐,治民有法,有干何事,宣詔我等。」四人飲酒半酣,只見南伯侯鄂崇禹平時知道崇侯虎會夤緣鑽刺,結黨費仲、尤渾,蠹惑聖聰,廣施土木,勞民傷財,那肯為國為民,只知賄賂於己,此時酒已多了,偶然想起從前事來,鄂崇禹乃曰:「姜賢伯,姬賢伯,不才有一言奉啟崇賢伯。」崇侯虎笑容答曰:「賢伯有甚事見教?不才敢不領命?」鄂崇禹曰:「天下諸侯首領是我等四人,聞賢伯過惡多端,全無大臣體面,剝民利己,專與費仲、尤渾往來。督功監造摘星樓,聞得你三丁抽二,有錢者買閒在家,無錢者重役苦累,你受私愛財,苦殺萬民,自專殺伐,狐假虎威,行似豺狼,心如餓虎,朝歌城內軍民人等,不敢正視,千門切齒,萬戶冤。賢伯,常言道得好:『禍由惡作,福自德生。』從此改過,切不可為!」就把崇侯虎說得滿目煙生,口內火出,大叫道:「鄂崇禹!你出言狂妄。我和你俱是一樣大臣,你為何席前這等凌辱我!你有何能,敢當面以誣言污衊我!」──看官,崇侯虎倚費仲、尤渾內裏有人,就酒席上要與鄂崇禹相爭起來。只見姬昌指侯虎曰:「崇賢伯,鄂賢伯勸你俱是好言,你怎這等橫暴!難道我等在此,你好毀打鄂賢伯!若鄂賢伯這番言語,也不過是愛公忠告之道。若有此事,痛加改過;若無此事,更自加勉;則鄂伯之言句句良言,語語金石。今公不知自責,反怪直諫,非禮也。」崇侯虎聽姬昌之言,不敢動手。不提防被鄂崇禹一酒壺,劈面打來,正打侯虎臉上。侯虎探身來抓鄂崇禹,又被姜桓楚架開,大喝曰:「大臣廝打,體面何存!崇賢伯,夜深了,你睡罷。」侯虎忍氣吞聲,自去睡了。有詩曰:

館舍傳杯論短長,奸臣設計害忠良。刀兵自此紛紛起,播亂朝歌萬姓殃。

且言三位諸侯,久不曾會,重整一席,三人共飲。將至二鼓時分,內中有一驛卒,見三位大臣飲酒,點頭歎曰:「千歲,千歲!你們今夜傳盃懽會飲,只怕明日鮮紅染市曹!」更深夜靜,人言甚是明白。姬昌明明聽見這樣言語,便問:「甚麼人說話?叫過來。」左右侍酒人等,俱在兩傍,只得俱過來,齊齊跪倒。姬伯問曰:「方纔誰言『今夜傳杯懽會飲,明日鮮紅染市曹』?」眾人答曰:「不曾說此言語。」只見姜、鄂二侯也不曾聽見。姬伯曰:「句句分明,怎言不曾說?」叫家將進來:「拿出去,都斬了!」驛卒聽得,誰肯將身替死!只得擠出這人。眾人齊叫:「千歲爺,不干小人事,是姚福親口說出。」姬伯聽罷,叫:「住了。」眾人起去,喚姚福問曰:「你為何出此言語?實說有賞,假誑有罪。」姚福道:「『是非只為多開口』,千歲爺在上,這一件是機密事。小的是使命官家下的人,因姜皇后屈死西宮,二殿下大風刮去,天子信妲己娘娘暗傳聖旨,宣四位大臣明日早朝,不分皂白,一概斬首,今夜小人不忍,不覺說出此言。」姜桓楚聽罷,忙問曰:「姜娘娘為何屈死西宮?」姚福話已露了,收不住言語,只得從頭訴說:「紂王無道,殺子誅妻,自立妲己為正宮……」細細訴說一遍。姜皇后乃桓楚之女,女死,心下如何不痛!身似刀碎,意如油煎,大叫一聲,跌倒在地。姬昌命人扶起。桓楚痛哭曰:「我兒剜目,炮烙雙手,自古及今,那有此事!」姬伯勸曰:「皇后受屈,殿下無蹤,人死不能復生。今夜我等各具奏章,明早見君,犯顏力諫,必分清白,以正人倫。」桓楚哭而言曰:「姜門不幸,怎敢動勞列位賢伯上言。我姜桓楚獨自面君,辨明冤枉。」姬昌曰:「賢伯另是一本,我三人各具本章。」姜桓楚雨淚千行,一夜修本。不題。

且說奸臣費仲知道四位大臣在館驛住,奸臣費仲暗進偏殿見紂王,具言四路諸侯俱到了。紂王大喜。──「明日昇殿,四侯必有奏章,上言阻諫。臣啟陛下,明日但四侯上本,陛下不必看本,不分皂白,傳旨拿出午門梟首,此為上策。」王曰:「卿言甚善。」費仲辭王歸宅,一宿晚景已過。次日,早朝昇殿,聚積兩班文武。午門官啟駕:「四鎮諸侯候旨。」王曰:「宣來。」只見四侯伯聽詔,即至殿前。東伯侯姜桓楚等,高擎牙笏,進禮稱臣畢。姜桓楚將本章呈上,亞相比干接本。紂王曰:「姜桓楚,你知罪麼?」桓楚奏曰:「臣鎮東魯,肅嚴邊庭,奉法守公,自盡臣節,有何罪可知。陛下聽讒寵色,不念元配,痛加慘刑,誅子滅倫,自絕宗嗣。信妖妃,陰謀忌妒;聽佞臣,炮烙忠良。臣既受先王重恩,今睹天顏,不避斧鉞,直言冒奏,實君負微臣,臣無負於君。望乞見憐,辨明冤枉。生者幸甚,死者幸甚!」紂王大怒,罵曰:「老逆賊!命女弒君,忍心篡位,罪惡如山,今反飾辭強辯,希圖漏網。」命武士:「拏出午門,碎醢其屍,以正國法!」金瓜武士將姜桓楚剝去冠冕,繩纏索綁。姜桓楚罵不絕口。不由分說,推出午門。只見西伯侯姬昌、南伯侯鄂崇禹、北伯侯崇侯虎出班稱臣:「陛下,臣等俱有本章。姜桓楚真心為國,並無謀篡情由,望乞詳察。」紂王安心要殺四鎮諸侯,將姬昌等本章放於龍案之上。不知姬昌等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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